第八十九章 当头棒喝心绪烦
“姐姐不必担心，我这些时日本身也睡不大安稳，想着睡一会儿，还不如多做些事，自然就不停的抄写，不知不觉就抄写完了。”
顾瑾年听着她说，让下人端了红泥小炉过来，再架上了一壶水，从青莲花纹的罐子里舀了几勺茶叶。
“你这段时日闭门不出，外祖母不晓得你在做些什么，只叫我带这些顶好的茶叶过来。”
顾瑾琼望着那滚沸的水，讪讪地捧起茶盅，“是我考虑不周，这才害得外祖母担忧。”
顾瑾年伸出手来在顾瑾琼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嗔怪道：“你知道就好，往后可要多多注意着点，毕竟外祖母的身子，如今瞧着虽然硬朗，可到底也是年纪大了，遭不住这镇日的忧思。”
顾瑾琼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笃定，她铿锵有力地点了点头，“我一定注意着，再不让外祖母这般替我操心了！”
顾瑾年见状，笑笑，转而问道：“那日你出门，下人说你是要给袁老太太挑选寿礼，我寻思着你不是抄了佛经，怎又想起再送一件贵重的了？”
顾瑾琼捧着茶盅，讷讷地啜了一口，“姐姐，您又不是不晓得，袁老太太待我宽厚，前些日子竟还送我一整套的头面，我怎能不想着回个礼，不然岂不是叫旁人觉得我们四房占长房的便宜？”
“你倒想得多。”
顾瑾年失笑，却又点点头，“不过，合该这样，这样才不会让人家瞧不起我们四房，走出去背也挺得直些。”
顾瑾琼听着，心头微暖。
“那你选好送什么了吗？”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丫鬟声音，“四姑娘，您的东西拿来了。”
顾瑾琼听闻，连忙起身，匆匆迎过去。
那雀跃的步子像墨汁，一步，一滴地落在顾瑾年的眼里，渐渐染深了她的眸色。
顾瑾琼并未察觉，小心翼翼的从丫鬟手中接过那锦盒，生怕磕着碰着一点。
顾瑾年见着，刚刚还嬉笑的嘴瞬间耷了下来，“这还是我头一次瞧见你这么宝贝一个东西。”
顾瑾琼一怔，隔着一道珠帘，迎上顾瑾年那双仿佛浸满寒霜的眼，“姐，姐姐。”
顾瑾年素来沉静的脸上有了些无措，“我这些时日，听闻了一些事，是二房那边传出来的，说是你和莫大人交往甚密”
顾瑾年想也没想的反驳，“我同莫大人只是半道遇着了，便一同去了那铺子，并非私相授受。”
顾瑾琼的话在这个聒噪的夏季里，宛如一阵呼啸的冷风，刮得顾瑾年手指发颤。
“所以，你真同莫大人一道去的铺子？”
顾瑾年看着顾瑾琼嗫嚅着，压沉了声音，“你瞧他名声显赫，连陆家长房都要礼让三分，而他又赏识你，替你一次又一次的解围，你便觉得他宛如神降，值得依靠，但你细想过，你同他之间的鸿沟没？他是堂堂的首辅，数多的千金闺女倾计地要往他怀里送，他凭什么高看你，若是仅凭陆家这一道缘分，如今是好说，那日后呢？你保证他会对你的名声负责？”
顾瑾琼有些怔忪，她抱着匣子，颤巍巍地道：“我同莫大人清清白白。”
“是，你是觉得你同他清清白白，别人却不觉得。”
顾瑾年怕她不懂，语气更重，说话更急，“谣言是什么，那就是利器，人心是什么，是但凡伤不着自己，便要看别人痛苦的魑魅魍魉，你让那些魑魅魍魉拿着利器戳你，岂不是白白糟蹋自己的清白？就算你有一张巧嘴，能把黑说成白，你这辈子也别想抬头！”
顾瑾琼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些人皆长着和煦的脸，却有着最狠毒的心思，只要事不关己，便可落井下石，看着她在泥潭里，垂死挣扎。
顾瑾琼攥紧袖口，哽咽道：“我晓得！姐姐，但是真的只是凑巧碰见。”
顾瑾年看着顾瑾琼那已然雪白的脸，知晓顾瑾琼已经了然，便大叹一气，“你也别怪我这般严厉，我们四房不比其他几房都有男人撑着，再落寞也垮不下来，我们只能靠自己，维系好那渺茫的清白，才能过好我们这一生。”
顾瑾琼觉得眼前朦胧得厉害，她援袖试了试，轻轻嗯了一声，“姐姐，我晓得了。以后不会了。”
顾瑾年这才作罢，只是转而看向那匣子，问道：“你这里是什么？”
大抵是刚刚那一波折，顾瑾琼情绪不高，低落地打开了盖子，露出里面的佛门七宝。
“这是莫大人说的，佛门七宝，最适礼佛的物什，为了更显诚意，我还特地找人去崇林寺让释慧大师开光，并且还斋戒好几日了！”
顾瑾年看着那匣子里的佛珠，随着金光一照，光华遍生，质地通润。
她不由得点了点头，“东西是好东西，只是这人”
顾瑾琼恩了一声，阖上盖子，仿佛也扣住了那萌动的心，“我晓得的。”
顾瑾年见状，替她掖了掖鬓发，“你也莫怪我，这事虽不是什么顶厉害的，但二房那边你也晓得，见缝插针地想要扳倒长房，长房如今有袁老太太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索性便让你这个被袁老太太另眼相看的四姑娘来做这个出头鸟，指不定能拉袁老太太下水呢！”
顾瑾琼心颤了颤，她倒没想到这些弯弯绕绕。
她还以为丁氏不过是寻隙图个嘴快，报复那一日落脸的气恨罢了。
顾瑾琼有些讪讪的，连忙握住顾瑾年的手，坚定道：“姐姐，您也莫怕，那丁氏就是再不顾忌嘴皮子，也要顾忌她那个女婿，毕竟二房才擢升的老爷可是在莫大人手下上任，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万一因着这些嘴皮子功夫，在首辅跟前讨个苦头吃，他们二房才闹个没脸！”
顾瑾年另眼相看顾瑾琼。
此时外头有了风，吹走了那些云翳，裸露出太阳，赤裸裸的金光便这么直白地洒了进来，把顾瑾琼那张神似母亲的脸照得一清二楚。
也自然看清楚了那微扬凤眼里的逼人心魄的魄力！
她的妹妹真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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