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站在门口听着婆婆的话，震惊得脑子里轰轰作响，她有点反应不过来，平时婆婆总是慈爱的叫着她的名字，为什么现在还是那个人，还是那张嘴，还是那个名字，叫出来却让她一阵阵背后发凉。
然后她好像听到她的丈夫应了一句“知道了，我晚点跟她说”，又似乎没听到，突然又想到方才回村时，路遇的邻居大婶都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她。
厨娘觉得大概是今天有一个打杂的请假，所以她也帮着做杂事，又要主灶炒菜，所以累着了，不然怎么脑子不管用了，竟然会幻想出那些不可思议的事呢。
最后一缕天光被夜色吞没了，厨娘突然惊醒了过来，才发现身上已经被寒气浸透了，她还是不能相信自已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一向疼爱她的婆婆会用那么凶狠的语气说她，所以缓了缓神，神态如常的推开了家门，刻意忽略了平时她回来稍晚的时候，总是会去村口接她的丈夫，今天并没有出现。
煤油灯下，婆婆正在纳鞋底，听到厨娘的脚步声手上的针线顿了顿，又继续动作了起来，并没有如同平时一样笑着迎上来问寒问暖。
厨娘心里不是滋味，不过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还是主动上前说道：“娘，我回来了，今天有个杂工请假了，所以我帮着做了些杂事回来晚了。”
婆婆还是没有抬头，也没应她的话，孙月停后脚推门跟了进来，拉了一把厨娘的胳膊，低声说：“你来，我有句话要跟你说。”
厨娘刚才已经听到婆婆和丈夫的对话了，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是真的，在刻意的回避，如今亲眼看到了婆婆的态度，索性心一横直接说道：“不必了，有什么话当着娘的面说吧，都是一家人，反正我心里从没把娘当外人。”
孙月停看了婆婆一眼，清了清嗓子尽量放柔声音说道：“绢子，我和娘想着，你一个年轻小媳妇，总抛头露面在外面做工不太方便，再说我们成亲也快一年了，该打算着养个孩子了，所以……”
孙月停面对着厨娘清澈的眼睛，一时说不下去了。平时他经常痴迷的看着这双眼睛，爱极了它的干净，就像村外小溪里的水，没有一点杂质，如今却让他有种不敢面对的感觉。
婆婆听着自已儿子没了动静，心里暗骂了一声没出息，抬头板着脸用命令的语气对厨娘说：“自已花银子娶回来的婆娘，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的，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跟你那死鬼爹一模一样。你不敢说我来说，绢子，从明天开始你就不必去做工了，老老实实在家里侍候侍候菜地，再喂两头猪就是了。咱们原本就是庄户人家，也不必赚多少钱过什么富贵日子，尤其是不明不白的钱，更是不敢要。”
厨娘委屈的眼泪都出来了，心知婆婆是拿定主意不让自已出去了，便转头问孙月停：“当家的，你也跟娘是一个意思？我好不容易才从杂工混到主灶的位置，拿的工钱比普通的工人都多，你们说不让我去就不让我去了，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还有，我每个铜板都是靠手艺赚来的，怎么就不明不白了，婆婆这样说让我怎么有钱在这个家里活着，又让人怎么说我们张家的姑娘？”
孙月停被问得紧了，皱眉扯了厨娘一把，低声呵斥着，“怎么跟娘说话呢？娘都是为我们好，难道还会害你不成？就算我和娘相信你是凭手艺赚钱，外面多少闲话难道你就可以全然不在意了？我们孙家可是祖祖辈辈都清清白白的，不能因为你赚的几个小钱坏了名声。”
厨娘觉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许多委屈想倾述出来，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捂着胸口喘息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张丽绢堂堂正正做人，凭什么说我败坏你们孙家的名声了？要不你们就休了我，要不我明天照样去做工。”
厨娘其实也不是非赚这个工钱不可，但是心里就是憋着一股劲，觉得如果自已听了婆婆和孙月停的话，自此不去做工了，就像默认了自已之前的钱来路不正一样，所以平时一向好脾气的人，这会儿犯起了犟，晚饭也没吃，扭头回了卧房再没出来。
婆婆被厨娘顶撞了，自已儿子又没有及时制止和教训她，气得拍手打掌的骂厨娘不是东西，不孝顺什么的，一直骂了快一个时辰，厨娘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却就是咬着牙不吭声也不露面。
夜里孙月停安抚好了老娘，摸黑回到了卧房，默默坐在炕沿边上沉默了好一会儿。厨娘也没睡，只是赌着气不理他。
过了一会儿见他还呆呆的坐着，终究不忍心，轻声说道：“你是不是真的认为我不干净了，所以连我的炕都不愿意上了？”
孙月停长长叹息了一声，合衣仰躺在厨娘身边，“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只是我爹去的早，是我娘把我拉扯大的。那时候叔伯看我娘是女人，我年纪又小，便想抢占我爹留给我们娘两个的田地，我娘平时连鸡都不敢杀的人，提着砍刀跟叔伯们拼命，才护住了家业。
绢子，你摸着良心说，自你嫁过来之后，我娘可亏待过你一分？别人家的媳妇成亲第二天就得起早做饭做家务活，我娘可叫过你早起一回不？
是，这回我娘让你不去做工，是委屈你了，可是她也是为你好，为我们的小家好啊，难道你愿意让人背后对着你指指点点吗？以后有了孩子，如果听见这些话我们又该怎么面对孩子？
绢子，听我一句话，别去做工了，反正我们有了孩子你也一样要回家来，就当是提前回来几个月行不行？
我知道你爱干净，不想喂猪咱就不喂，愿意喂几只鸡就喂几只鸡，你和娘吃个鸡蛋什么的也方便，再收拾收拾家就行了，咱消消停停过日子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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