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禄的一天是从热气腾腾、样式多种的早膳开始的。
其实寻常居是在他名下的产业啦。他年方十二，自家的爹不争气，被老娘赶鸭子上架，一年之内定要在冥州弄出一个名头来，好叫沈家那些老人瞧瞧他的颜色，是以便弄了寻常居。如今的寻常居红红火火，他反而却低调了。
金玉羹、炉饼、山药粥、鸡丝汤饼，再加上一碟子生菜，沈禄吃得心满意足。
吃完早膳的沈禄照旧上了马车，正要趁着别人看不到掏掏牙齿，忽而从车窗外飞进一个纸团来。
沈禄咳了一声，撩起帘子问沈远：“谁扔的？”
沈远也有些糊涂了：“像是卖胡饼的小贩扔的，又好像是卖草帽的扔的。”
沈禄放下帘子，将纸团展开：“没能出城，陈据要对沈家下手。”
沈禄：“……”便是没有顾娇，陈据都会对沈家下手的罢。这几日他动用了好多人脉，将沈家累积的人情都快用光了才知晓，原来这陈据是举荐外加买官，听说光是买官便让陈家元气大伤。虽然冥州城陈家的商铺还照常开业，但这几日有人在偷偷打听，这时候买下陈家的商铺是否适合。
沈禄此时很是看不起陈据。
但他却也十分清楚，越是这样的官，剥削商贾越是厉害。虽然陈据本就是商贾，但能一跃从一个从六品的官员能捐到从二品大员，还掌管兵权，着实不知道费了多少银两，怕是将家底都掏空了。
沈禄将纸团递给沈远：“吃了。”
沈远接过纸团，扔进嘴中。
已是春末，日头渐烈，沈禄眯着眼睛，看着日头半响，才道：“到刺史府去。”
他沈禄向来喜欢明刀对真枪，既然他陈据要对付他，那他便主动送上门去，免得伤害了别人。
陈据昨晚又歇在书房，于玲珑特意差春绿熬了鸡汤，自己亲自端去给陈据。
正赶上沈禄来访。两人在书房前面碰上了。
沈禄后面跟了一溜儿的官差，肩上都抬着大箱子。
沈禄见一个大肚子的妇人端着红漆小盘，面容憔悴，忙道：“这位便是陈夫人罢？”
于玲珑没有见过沈禄，疑惑道：“你是何人？”
沈禄连忙自我介绍：“小的是冥州沈家的长子沈禄。”
于玲珑瞧着官差们扛着的大箱子，心中欢喜，当下对沈禄高看几分：“沈公子快请进。”
陈据却从里头走出来：“慢。”他看着那些大箱子，冷哼一声，“沈禄欲贿赂本官，按当朝律法，理应当斩，来人呀！”
沈禄吓了一大跳：“陈刺史，冤枉呀，这些箱子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哦。”陈据一挑眉，“那便是欺骗本官，胆子不小，来人！”
沈禄急忙摆手：“这些箱子是我叫官差大哥帮我扛一下，并没有要送给陈刺史呀。”
陈据脸色一变：“那便是戏弄本官！来人！”
沈禄：“……”万万没想到，这陈据竟然是有几分真材实料的。
于玲珑随着陈据进书房，将红漆小盘放下，道：“沈家乃冥州富户之一，若是将他无端押下，怕是会引起其他人不满。”
陈据看着她：“那又如何？”他脸上的神情竟是带着一丝不屑，明明昨日还唤着自己珑儿……
于玲珑强颜欢笑：“郎君……”
陈据在玫瑰椅上坐下：“今日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他看着那张一日比一日憔悴的面容，恍然想起那年在太和山上遇到的那个身穿胡服，英气勃勃的女子，竟是不复存在了吗？明明他才是受到伤害的那一个！还有那顾娇，以前是多么的爱慕自己，非君不嫁，如今倒好，竟然与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在一起！自己竟然活生生成了一个笑话！
“你靠近我，不都是为了这一日吗？我如今答应你，圆你的复国大梦，不是如你所愿吗？”他唇角微微含笑，面如冠玉，翩翩公子，竟不像一个武官了。
于玲珑怔怔地看着他，宛若陌生人。竟是她自己酿成的错了吗？
冥州富户沈家的沈大公子因戏弄陈刺史而被关进牢狱的事儿传遍了整个冥州城，一时之间，整个冥州城的商贾俱心惊胆战起来，生怕哪一日就惹得陈刺史不高兴，将自己关进狱中。
再加上陈刺史进城那日，因马车失控而迁怒与冥州百姓，这两件事综合起来，冥州老百姓得出一个结论：冥州新任的陈刺史，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陈瑞景站在陈据面前，万般无奈：“沈禄何许人也，是沈家的嫡长子，这冥州有五分之一的产业，俱是沈家的。城中老百姓，依靠着沈家的不少，自然是为沈家说话的。”
陈据垂着眼：“若是这沈家的家业都交与你，你能不能接下来？”
陈瑞景生怕自己听错了：“公子的意思是……”
“我有办法，让沈家将自己的家产乖乖交出来。”陈据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毒辣。
陈瑞景喜得直搓双手：“陈家在冥州经营的大体与沈家差不多，自是能接下来的。”
陈瑞景出去不久，陈据正在书房练大字，他的参将罗林手上拿着一摞纸进来：“陈刺史，临安府大理寺快马往各州发来海捕文书，说是历时一年，淮扬两路盐转运使私贩盐引案终于抓到主犯了。这是主犯提供的盐引贩子的画像，请陈刺史过目。”
海捕文书是要张贴在各州的公榜中的。
陈据道：“先放在那里罢。”
罗林将那摞海捕文书放在陈据的案桌上，退了出去。
陈据正是心烦，并不想处理公务。他将那几个大字练完，又坐在玫瑰椅上慢慢地喝着热茶，才去翻那摞海捕文书。
这摞海捕文书俱是有画像的，画得面容清晰，栩栩如生。陈据曾听闻临安府大理寺有能人，能根据他人寥寥数语而将犯人面目画出来，想来这些便是由那人捉刀而画。
海捕文书上的盐引贩子长相各异，看着大多是三十往上的男子。
陈据又翻到一张，却是一个少年模样的人。浓眉大眼，挺鼻薄唇，肤色略黑，眉目间有一股英气。
很是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陈据轻轻点着手指，嘴角缓缓上扬，呵，可真是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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