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翎的眸光又一次落在萧延兴脸上：“因为她想帮她的救命恩人。”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百戏班里无人不知萧延兴曾救过顾大娘的命。如此说来，顾大娘杀害魏季鹏便是为了萧延兴？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萧延兴身上。
萧延兴惶恐不安，难以接受，不住地摇头：“怎么是为了帮我呢？不可能的，我没让她帮我！没让她去害五师弟！”
“没人说是你让她这么做的，”伏翎转过头望向顾大娘，“是她自己想这么做。
“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见不得自己恩人的地位被一个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人所取代，许是一念之差，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萧延兴心下百般滋味在滚滚翻腾，通红的双眼看着顾大娘，忧心而急切：“大娘，你说话啊，你说句话啊！
“你就算是看不惯五师弟也一定不会害他的，对吗？大娘……”
“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顾大娘眼角滚下一滴温热的泪珠，凄凉的笑了一笑，轻轻地瞥了一眼伏翎，“我原以为自己一直假装得很好，没想到就那么一句话便让你发现了破绽。”
伏翎垂下了眼眸，想到了后厨里那个笑容温暖的顾大娘，与绣姑有些许相像。
萧延兴满目愕然，口不成言。
“大郎，你不必自责，他那样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顾大娘冷冷一笑，“他不过是一时攀上了长公主，就以为自己一步登天了，不把你们这些兄长放在眼里，却不知，他到底也不过是个倡优，还不是最下九流的！又比谁高贵到哪去？
“那日，他和二郎大闹了起来，我好心劝他，师兄弟都不是外人，该对他们宽厚一些，做人应该脚踏实地。
“他当场啐了我一口，说‘你算个什么东西，轮的到你来教训我？’
“呵呵……我是算不得什么，但我好歹还是良籍呢。长公主对他千般万般好，怎么不见人家给他除了贱籍？
“他那种人……连大郎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大郎心善，不跟他计较。班主为了名利，也百般顺着他。可我凭什么忍他？”
说着，朦胧的双眼往萧延兴看去：“大郎救过我的命，年纪只比我那没了的孩儿大三岁，我有时看着他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
“他在江扬是多么开心顺意，到了京城却要低人一等，被那个小人得志的踩在头顶上！
“我实在替大郎不甘心，不忍心。我想若是这世上从今后没了那个小人，大郎便还能像从前一样了。
“我想过很多法子，可我心底里也有点下不去手。最后想出这个法子，也是想看看天意如何。
“前日中午，我听说二郎第二日一早要去打猎，我觉得是个机会。
“午后，便去二郎买箭的那家店买了八十支箭，把二郎那把弓，绳子、斧子，用的着的都带上，放在麻布袋里，装在菜篮子里挎着，去了榆树坡。路上碰到过几个人，也没人看出来什么。”
一面说，一面又看了看伏翎：“就像这位夫人说的一样，布置好了一切，我确实费了很大工夫才找到那个地方。我把那些掉在草坪上的箭都捡起来扔到山沟里去了，别的看不见的就没去管，耽搁太久，回去就晚了。
“后来回去的路上去了马蹄金那里买了些菜带回去，也便没人怀疑我。
“第二日，我等二郎出门之后，过了一刻钟，也拿着几根大蜡烛出去了。
“我当时想，若叫二郎撞见了，便算那小人命里有贵人相助，从此我就认了，放过他。
“但是，天意啊，天意！二郎是骑马去的，我是抄小路走着去的，我们没碰上面，他去的地方不是我放弓箭的地方。
“我把蜡烛都点上，一路赶回来。我想那个人若今日不去练马步了，或着去晚了，蜡烛烧完了，也是他造化大。
“可他到底还是去了，还和往常一样，辰时前两刻便去了。我算了算时辰，到辰时三四刻，他兴许已经中箭了。
“那时正好三郎和四郎两人想去看二郎有没有打着兔子，我便让他们顺便叫那个人回来吃饭。果然他们到那儿时发现他魏季鹏已经死了。
“这都是他的命，他命该如此，他命该如此！”
鲍纶听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早知有今日，我当初真不该收留你！唉！”
萧延兴抚着胸口，仿佛遭受了一记重创，一股莫大的愧悔骤然涌上他的心头，噬咬着他：“大娘，人各有命，你何必如此？
“你这样的报答，我受不住，受不住……”
顾大娘眼眶一热，哽咽道：“大郎莫要内疚，一切都是我做的，与你无关。”
袁统问道：“你图谋杀害魏季鹏，为何要用伍升的弓，栽赃伍升？他从小无父无母，你不是对他这样的孤儿一直照顾有加吗？”
顾大娘转头看向伏翎：“半个多月前，街上人人都在传府衙里有个姓伏的女刑房，断案本事了得，能查得出凶手又能抓得住通缉犯，我便知道府衙有她在，不会冤枉二郎。
“二郎的性子我清楚，人不是他杀的，他是打死也不会招认的。他不招，府衙便不会让他抵命。兴许这件案子便成了没头官司，搁置起来了。
“如此，我便侥幸能再多活几年，多给大郎做几年好吃的，看着他以后娶妻生子。”
说罢凄然一笑：“我早想过恐怕是逃不了的。这样也好，我就早些去地底下见亡夫和儿子去。”
“大娘……”萧延兴数度哽咽难言。
顾大娘合上双眼，似乎已准备好引颈就戮。
袁统便命招房拿过写好的供词来，让顾大娘画了押。而后当堂判以死罪，先行收监，待秋后处斩。
伍升无罪释放，与百戏班其余人等一起回家。
诸事已毕，伏翎等五人一齐出了二堂往刑房去。
曹靖一边走，一边问伏翎：“你怎知那把旧弓是顾大娘送给伍升的？记得去查问时没有人说起过。”
何义也觉得疑惑：“对啊，你还断定顾大娘擅长射箭，我是真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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