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是个年轻的男人，身形削瘦，被他这个模样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退后几步。
李林一遍一遍的问，连他都听出了那一份怆然。
这样坚毅的一个男人，此刻双眸通红，看着这样的悲怆。
“尸体已经高度损坏，现在不能确定死者身份，需要做过尸检，验过DNA才知道。”
李林像是终于得到了一点希望，急切的问，“要多久？”
年轻的法医看了眼本子里记录的东西，谨慎的答，“现在还不能确定，这和尸体的损坏程度有关系，我会尽快。”
李林竭力压抑着情绪，终于还是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离开。
林航此刻早已完全绷不住，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对着那具尸体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你对不对，师父？一定不会是你的。”
“师父，你那么厉害，肯定，肯定不会死的。”
嘴上明明说着否定的话，眼泪却止不住，身边好几个警员上前去劝都无用。
李林走到他身边把他一把拉起来，“现在还没确定死者身份，你把眼泪给我憋回去！”
林航被他这样子吓得噤了声，然后又开始不由得升起希望，“李林，你也相信师父没死，对不对？”
李林此刻内心燥郁不堪，把他拉走几步远，一脸的怒其不争。
“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给你师父丢脸！”
李林此刻的脸色黑的像是能滴出水，他就那样看着眼前的男人，完全不遮掩身上的阴鸷之气。
林航看着眼前的男人，像是感觉到了一丝陌生，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他。
李林早已大步走远，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现场的村民已经全部被遣散，警方把尸体搬离这里，李林跟着林航他们一起去了当地的警局。
尸检需要时间，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着，却又害怕等来一个坏消息。
那几天，警局里都是安安静静的，气压低的不像话。
李林在那天之后，身份也被扒了出来。
芜城李家的独子，真正的天之骄子。
他做了一辈子的李家少爷，唯一忤逆了家里的一件事，便是考了警校，当了警察。
他过去一直掩藏自己的身份，和警局里所有人打成一片。
他脾气好，性格又不拘小节，所有人都喜欢他。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人，却还有着这样的一重身份。
所有那些记者即使再不甘，最后还是只能把手里的照片删除。
所以那个被他扔了相机的人，即使再愤怒，除了骂那一句，也不敢再有其他的动作。
因为他这几天实在看着是阴郁的不像话，没有人敢随意靠近他。
李林在警局里近十年，到现在还是一个普通警员。
不是他没有能力，而是他自己不要。
别人趋之若鹜的升职加薪对他而言毫无诱惑力，他从不为之所动。
周局似乎也是知道他这层身份的，所以从没有逼过他。
警局里不断的有人进来又出去，只是李林却像是雕塑一般，只是静静地坐着，连抬头都不曾。
他内心里的那份恐惧那么沉重，他想到那个脆弱的女人，想到那个满心期待可以回家的那个姑娘。
他不敢回去了，不敢联系她们，甚至连听到她们的声音都不敢。
他守着她们三年，不是三天，不是三个月。
三年的时光，他早已把她们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投入了情感。
他想要她们得偿所愿。
那个一声声的喊着他“小李叔叔”的姑娘，他怎么能让她失望。
她眼里的光芒璀璨，他想要牢牢守住，不敢让它消失。
可是即便他这么努力了，上天还是在一次次的和他开着玩笑。
他就这么枯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急匆匆的跑进来一个人，直奔他的方向。
“李林，不好了，不好了，你看新闻！”
林航跑得很急，不等他说话，直接把将手机递给他。
手机上面正在播放着一个新闻，所报道的正是那一天案发现场发生的事。
那上面放了照片，照片用各个角度拍下了那个死亡的男人。
新闻标题含糊，却引人遐想。
“X城某处山崖下惊现一具男尸，疑是芜城警局的一名刑警队长。”
全篇新闻报道未指名道姓，但是只要对之前那起惊动全国的案子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在那起案件中，有一名卧底警察至今下落不明。
这则报道意有所指，把所有人的想象引到了他的身上。
李林看着那则报道，当即把手机摔了出去，猛地站起来。
“那些人都是死人吗，这么不负责任的报道怎么能够写出来！”
警局里安静的不像话，李林深呼了口气，整个人像是都颓靡了几分，片刻之后，他拿起手机走出去。
林航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出去，像是终于全身力气被抽走一般。
又像是终于妥协。
几分钟后，他重新走进来，声音嘶哑。
“这则报道马上会被撤下来了，再也没有媒体敢报道这件事。”
他最终还是向他的父母妥协了，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统统化为灰烬。
林航站在他的身后，久久不敢说一句话。
这样的李林，看着实在是太悲伤了。
那种无力感，让人看了都心生不忍。
法医那边至今还没有传来消息，他等的心焦，却毫无办法。
也不知道禹城那边此刻是怎样的情景。
他甚至不敢想起林静和许嘉禾。
她们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他不敢让他们失望。
可是他明明已经这么努力了。
他低下头去，双手不断的扯着自己的头发，像是这样得到短暂的轻松。
林航见状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制止他的动作，“李林，冷静点！”
李林现在已经烦闷的话都不想说，闻言只是停下了动作。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响起，他拿起看了一眼，上面只有四个字。
“新闻已撤。”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倒在座位上，眼里的红血丝那样的明显。
他这几天，根本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一闭上眼，就是林静那脆弱绝望的模样。
还有许嘉禾安静的落着泪的模样。
他被这些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不敢放松一时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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