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和煦，顾晏着一袭紫色长裙，站在树下。她手上捧着木制的杯子，微微仰着头，好像在看天边的飞鸟。微风拂过，衣袂翩飞，身姿窈窕，宛如降落人间的九天仙子。
苏晋北眼里划过一抹惊艳，走过去，笑容温润道：“二妹妹在等我？”
“是在等苏公子。”顾晏侧过身看他，点了点头。
苏晋北却问她，“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何突然叫我苏公子？”
“避嫌。”
顾晏言简意赅地说了两个字。
苏晋北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二妹妹长大了啊……”
顾晏咬着竹管，垂下眸，“以前曾经被三妹妹呵斥过，可惜那会儿我还小，不懂得这一声苏哥哥，并非是什么人都能喊的。得罪之处，还请苏公子见谅。”
苏晋北慢慢收敛了笑意，语气有点危险，“所以，我这声二妹妹，也不能喊了？”
“是。”
顾晏低着头，怯生生地说出这个字。
苏晋北周身气息骤然变冷，盯着她，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似的。
许久过后，他重新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分明带了不加掩饰的冷意。他抬起手，在顾晏头顶的树枝上一抓，再张开手掌时，掌心赫然困住了一只小鸟。
乍一被人从树上捉下来，鸟儿还在挣扎，乌黑的翅膀扑棱着，让人想起了一个词——
垂死挣扎。
顾晏眸色一沉，心头有点不安。
苏晋北盯着那只鸟，笑道：“二妹妹要避嫌，不愿喊我苏哥哥，我却是不肯疏远了彼此的情分的。毕竟，你与三妹妹都是我从小看到大的。”
他抬起手，掌心捏着那只鸟，顾晏却有种强烈的错觉——
他捏着的，好像是她的命脉。
下一刻，却听他问：“二妹妹，这只鸟好看吗？”
顾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这只鸟很好看，可惜运气不好，被我抓住了。若是它安分点，看在它长得这么好看的份儿上，我或许不会对它怎样。可它竟然想从我掌心飞出去……这么不听话，那就只有折断它的翅膀，甚至是留下它的尸首了……”
伴随着这阴恻恻的语气，他手指一动，突然撕下小鸟的翅膀。
“啊——”
半夏在身后尖叫了一声，却又猛地捂住嘴，眼神惊慌。
苏晋北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手一松，断了翅膀的鸟儿啪地摔到地上，再也不动弹了。
他冷笑了一声，视线在顾晏那张苍白的绝色脸庞上停留了下，而后大步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顾晏才猛地转过身，扶着树呕吐起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半夏也被吓坏了，连忙给她递了一方帕子，“苏公子……苏公子他怎么那么残忍……他这是做什么啊……”
顾晏干呕了好一会儿，拿过帕子擦了擦嘴角，目光落在那只血淋淋的小鸟尸体上，眸光里一片冰冷，“他能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想要警告我，不要不听他的话。否则，下场就跟这只鸟一样……”
“可是，为什么啊？您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顾晏也不明白，为何苏晋北会有这样的举动。
但不可否认的是，刚才他的言行举止，已经对她造成极大的阴影。
当天晚上，她做了重生以来的第一次噩梦。
一会儿梦到苏晋北带着御林军包围了楚王府，而王府众人整整齐齐地跪在自己面前，恳求她赶紧离开；
一会儿又梦到自己被困在前世的那一场火里，火舌肆虐，烧上了她的身体。
她在燃烧的火场里，绝望地望向外头，恍惚间却好像看到一道往里冲的身影。
她想要尖叫，让那人别进来，这时房梁却又塌下来一根，砸在了她的身上。
这时，她突然醒了过来。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半夏听到动静，赶紧跑进来，拿起帕子去擦她的额头，却被烫了一下，顿时惊叫出声，“小姐，你发热了……这大晚上的……又看不了大夫……怎么办怎么办……”
顾晏刚从噩梦中抽身，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摆摆手道：“我没事，拿杯子……”
半夏连忙拿过奶杯，喂她喝了几口温热的羊奶，扶着她躺下，“小姐，您发热了，奴婢要去找大夫，您先忍着点啊……”
“不，不用……”顾晏拉住她，脸色苍白地摇头，“睡一觉就没事了……”
半夏以为她是受了惊，当下更加埋怨起苏晋北的恶毒行径。
若不是他当着小姐的面捏死那只小鸟，小姐又岂会做噩梦？
顾晏没有说话，但她知道，自己的确受到了白天那一幕的影响。但她以为睡一觉就会没事了，谁能想到，这一病竟然卧床十几日，等稍微好转些，却迎来了一道圣旨。
顾晏穿戴得体地去接旨。
传旨太监看到她脸色病白弱不禁风的模样，眼里蓦地浮现出一抹同情。
顾晏只当看不见，听着传旨太监尖细的声音，宣告着她从今以后被冠上楚王的姓氏，神色却有些恍惚起来。
直到身旁人提醒，她才动作迟缓地接过圣旨，听着周围人假意的奉承和恭贺。
“二姐姐，妹妹可就恭喜你了！没了丞相府的婚事，居然还当上了楚王妃……”
顾眉名义上说是恭喜，实则幸灾乐祸。
谁都知道，楚王常年在外征战杀敌，在几年前的某次战场上，被敌人偷袭陷害，容貌尽毁。坊间传闻，楚王丑陋之颜，宛若厉鬼，可退敌军。
一想到顾晏终生都要与一个丑鬼相伴，顾眉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顺畅，以至于连张麟的生死都不想去问了。
顾晏握紧手中的圣旨，抿着唇，没有说话。
顾眉却以为她正伤心着，继续往她的伤口上撒盐，“二姐姐，听说楚王前阵子还带回了一名私生子，你一嫁入王府，直接当继母，连生孩子的过程都免了，多省事呀……”
顾晏眉眼一沉，想起前世这个时候，楚王的确从民间带回了一个孩子，小名宝儿。多少人为她感到悲哀，都等着看她即将成为继母的笑话。
可只有她才知道，那孩子有多可爱、懂事。
在楚王战死后，她们母子相依为命，也是那个孩子给予了她最后一点人情温暖。
她想念她的宝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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