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很喜欢惠嫔恬淡自怡的性子,在宫中除了绮佳,她最乐意地就是往延禧宫送东西,顺带瞧眼惠嫔盎然生趣的小日子。
“你主子最近可还盯着你的功课?是不是又让你读那些老夫子,把你往长胡子翰林路上逼?”
蓁蓁连连摆手:“奴才喜欢主子教的那些。”
惠嫔啧了一声:“我可没编排她不是,你如花似玉的年纪,她不让你念点春花秋月,干什么赶你去钻四书五经。”
惠嫔眼珠子滴溜一转生出了个极好的主意,嘱咐自己的贴身宫女玉漱:“你去取家中新送来的诗集,快去。”
“唐诗宋词,你主子那儿一摞摞的,你真的要看,一年半载都看不过来。”玉漱将一本抄本递给惠嫔,惠嫔又递给蓁蓁道,“你收好,这可是把京中闹得洛阳纸贵的饮水集。”
“这……惠主子,奴才收了不妥。”
惠嫔直摇头:“有什么不妥的,我记得你绣过陆游的咏梅,这里头却有一首:冰肌玉骨天付与,兼付与凄凉也写梅花。你回去品一品,回头告诉我,怎么看。”
蓁蓁腼腆一笑:“那帕子是奴才闲来瞎绣的,让惠主子惦记,奴才不懂那些,只是喜欢只有香如故的意境罢了。”
“只有香如故,便是初心不忘,秉性不改了。你还小,如今能这样想,要是十年、二十年都能这般想就好了。”
惠嫔蕴藉着一丝惆怅,脉脉瞧她:“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这是苏轼是咏梅花的词。我不知你读过没有,能不能懂。”
蓁蓁摇摇头,细声说:“奴才浅薄,不曾读过。乍听来,似乎是伤情之语。天下但凡有冬日冬雪之地都有凌寒梅花,诗人所思不同,下笔之花也就开得不同,惠主子问我懂不懂,恕奴才直言,如果不是有和诗人相似境遇即使是懂,怕也是隔靴搔痒罢了。”
惠嫔捂着嘴似乎被蓁蓁逗得止不住乐:“你呀你呀,不愧是你主子娘娘养的古灵精怪。”
她笑够了,才坐直恢复了平日的得体矜持:“这抄本你还是拿去,是我送与你的,听我的,芳华正茂的时候,还是多些春花秋月的烂漫吧。”
蓁蓁应了,她本来也是活泼好动的性子,如何不爱那些俏丽鲜妍的诗词,自然是对惠嫔千恩万谢才回了坤宁宫。
蓁蓁回宫时,绮佳的药刚刚煎好,她立马端了汤药进屋伺候,绮佳自封后大典身子一直都不大爽利,这几日冷风更是憔悴。太医来看过说是无大碍,开了些调理身子的苦药。
今日,绮佳喝了药便睡了,蓁蓁拿了秀架坐在外间的炕上绣花,没一会儿就见菱儿神色慌张地掀了帘子进来,蓁蓁一愣,冲她问:“怎么啦?”
菱儿道:“姑姑,皇上来了。”
蓁蓁知道皇帝是在问她,便往前走了半步跪下道:“奴才不敢怠慢仍是每日勤练一个时辰。”
“哦,去拿来让朕瞧瞧。”
“是。”
蓁蓁应了一声便起身去拿她练写的那些字去了,皇帝冲着她的背影一挑眉,道:“这丫头,一段时日没见看着倒是稳重了不少。”
“女大十八变么,何况秋华走了后臣妾身边得力的人也就剩龄华同她了,她是聪明心细的自然知道自己得稳重起来。”
绮佳说罢毫无犹豫地落一下一子,“咔嗒”一声后虽还未能破了皇帝的攻势却也让皇帝方才那一招的杀伤力大减了。
“秋华?”皇帝从棋盒里又摸出一枚白子,“哦,就你身边那个瘦瘦高高的。原来你给放出去了啊,难怪朕刚才怎么觉得你身边少了个人。”
“是,臣妾作主让家里在正白旗包衣里给她寻了个殷实人家配了。”
皇帝瞧了她一眼。“你倒是有心人。”
“她服侍臣妾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蓁蓁回了一趟翊坤宫去取她练字的纸,因是皇帝要看耽误不得事她这一来一回走得颇快,如今已是盛夏了,纵然过了午时日头还颇为毒辣,到乾清宫时头上她粉白的脸上被晒得红彤彤的,额头上也都是汗。
她停了停,理了理衣裳又解了帕子抹去头上的汗,正要进殿后头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姑姑。”蓁蓁一回头见李煦一手扶着帽子一手夹着一个檀木的匣子踩着汉白玉的石阶而来。
因带着帽子他虽然也出了不少汗,但脸倒是没被晒红。“李大人。”
这两年来李煦时常往返于内阁和乾清宫,因有雪夜那一事,蓁蓁同他较其他人自是亲近些。“有这个倒是好。”
李煦见她指着他头上的凉帽,顺手拿了下来。“其实也不舒服闷得很,也就能遮遮日头。”
两人说着并肩走进殿里。李煦到底是个汉子,一进屋里没了风,一股汗味就飘了过来。李煦自己也闻着了,尴尬地冲蓁蓁笑了笑,他身上没带汗巾子,只能拿袖口擦。
蓁蓁忍着笑,她解下自己的帕子,递出去前又略觉得不妥便塞了回去,拐角处就站了个小太监,蓁蓁快走两步同他道:“去打盆水来给李大人抹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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