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土路被前几日的积雪浸得松软,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沈策刻意放慢脚步,落在喧闹的亲族后面。
他调整着手机的角度,让镜头像一只好奇的眼睛,贪婪地捕捉着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
砚书,你看仔细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展示珍宝般的郑重,
这就是我们西北的冬天。跟你们水乡的婉约不一样,我们这儿的美,是另一种味道。
镜头缓缓扫过脚下的路。
特写下的黄土路面布满龟裂的纹理,像老人手背的皱纹,每一道裂痕都诉说着干旱与风霜的故事。
沈策蹲下身,镜头凑近一丛在冻土中顽强存活的骆驼刺:
你看它,叫骆驼刺。根系能扎进地下十几米深,就为了吸一口水。我们这儿的人,骨子里都有这股劲儿。
他抓起一把土,让细沙从指缝间流下:
这土看着贫瘠,可你信不信,只要引来黄河水,它能长出最甜的瓜果。敦煌那边的李广杏,我们这儿的黄河蜜,都是这黄土里长出来的金疙瘩。
远处的梯田像巨大的指纹镶嵌在山坡上,层层的田埂线条在雪后显得格外分明。
那是祖祖辈辈一锹一锹修出来的,沈策的语气里带着敬畏,我太爷爷那辈,每天下工后还要背石头修这些梯田。他们说,这是在给土地刻年轮。
当镜头转向更远处的地平线时,景深陡然拉开。
沈策指着天边一抹朦胧的黄色:
那边,再往西走,就是腾格里沙漠的边缘。小时候我常爬到家门口那棵老榆树上,就能看见沙漠和蓝天交界的那条线。
他突然想起什么,把镜头对准路边一堵斑驳的土墙:
你看这墙上的纹路,像不像流动的水?这是去年那场沙尘暴留下的印记。沙子打在墙上,跟刻刀似的。我们这儿,风和沙都是最厉害的雕刻师。
但就在这片苍黄中,总有意想不到的生机。
镜头捕捉到一株在岩缝中绽放的野枸杞,红艳艳的果实像玛瑙珠子挂在枯枝上。
这东西看着不起眼,沈策摘下一颗在镜头前展示,可是宝贝。晒干了泡水,我妈妈冬天就靠它暖身子。
当话题转到敦煌,沈策的讲述变得愈发深邃:
莫高窟的那些壁画,为什么能千年不褪色?因为用的是矿物颜料。我们这儿的土地里,藏着所有的颜色:赭石红、石青蓝、雌黄绿......古人是从大地的血脉里取色作画。
他让镜头凝视远方一座烽火台的残迹:
你看那个土堆,汉代的长城。站在上面,你能听见时间的声音——不是钟表的滴答声,是风穿过残垣的呜咽声。
在敦煌的榆林窟,他继续道,有个看守石窟的老人告诉我,月圆之夜把耳朵贴在崖壁上,能听见古代画师的叹息。
我当然知道这是传说,但每次站在那些壁画前,真的能感受到什么叫做时间的重量
随着队伍接近村口,沈策把镜头转向一户正在准备年食的人家。
院子里支着大锅,蒸腾的热气在冷空气中结成白雾。
这是在蒸花馍,他解释道,你看那些造型:鱼是年年有余,桃是长寿,石榴是多子多福。每个馍都是一句吉祥话。
他悄悄将镜头推进一家院子的作坊,一位老人正在制作皮影:
这是牛皮做的,要经过泡、刮、磨二十多道工序。晚上在白布后面一点灯,神仙精怪就都活过来了。我爷爷说,这是让影子开口说话的手艺。
路过村中集市时,虽然因过年显得冷清,但沈策如数家珍地描述着平日的热闹:
卖羊肉的摊子挂着整只羊,卖酿皮的妇人手腕一抖就是一张薄饼。
最妙的是卖香料的地方,孜然、小茴香、八角的气味混在一起,隔着半条街就能闻到。
天色渐晚,沈策却没有急着回家。
他寻了处高地把手机支好,镜头对着正在缓缓沉入地平线的夕阳。
砚书,你注意看我们这儿的日落,他的声音变得轻柔,没有云彩遮挡,太阳像个巨大的铜盘,直接沉到地平线下面去。然后,最美的就来了。
当最后一抹余晖消失,深紫色的天幕上,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
我们这儿的星空特别低,特别密,他调整着镜头焦距,银河清晰得像一条发光的牛奶路。
小时候我奶奶指给我看:那是牛郎星,那是织女星,说他们每年七夕踩着喜鹊桥相会。
他沉默片刻,声音里突然多了些说不清的情绪:
在敦煌的沙漠里看星星,你会觉得宇宙特别近,近得伸手就能摘到星星;又特别远,远得让人想起生命不过是沧海一粟。那时候我就会想,千年以前,那些画壁画的人,是不是也看过同样的星空?
回到家中,沈策的镜头扫过丰盛的年夜饭餐桌:
你看这道羊肉垫卷子,是蒙古族做法;这个糖酥饼,是回族点心;这碗臊子面,是地道的汉族口味。一桌饭,就是一部小小的民族交融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青衫误我半生缘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青衫误我半生缘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