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观棋站在吊脚楼前的青石板上,脚下的泥水顺着草鞋缝隙往下淌,在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楼里静悄悄的,听不见往常师父抽水烟的“咕噜”声,也没有铜钱碰撞的脆响。只有檐角残留的雨珠,顺着木棱缓缓滴落,“滴答、滴答”,像在数着他心口的跳动。
他攥紧了那半截断了的罗盘指针,铁尖硌得掌心生疼。后背的烫伤还在隐隐作痛,混着被瓦片划破的伤口,每动一下都像有针在扎。可这些疼,都比不上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张嫂子被烧得蜷曲的身体,张屠户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那个从火场里窜出去的黑袍人影,在他脑子里转得像团乱麻。
“进来。”
屋里传来师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沉郁,像山涧深处的潭水,表面平静,底下藏着漩涡。
陈观棋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地脉先生正蹲在火场废墟里捡来的那块黑灰前,指尖捻着一小撮,凑到鼻尖轻嗅。老人没抬头,道袍的后领沾着些尘土,比往常更显陈旧。矮桌上的《青囊经》还摊在那里,“龙喷焚宅”四个字被阳光照得发亮,墨迹像是活了过来,在纸上微微蠕动。
“师父。”陈观棋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把背包往墙角一放,背包带摩擦着烫伤的后背,疼得他龇牙咧嘴,却没敢吭声。
地脉先生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眼神不像往常那样带着点戏谑的温和,而是像淬了冰的刀子,从他烧破的长衫扫到焦黑的发梢,最后定格在他攥着断针的手上。
“罗盘呢?”老人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陈观棋把半截指针递过去,指尖在发抖:“断了。”
地脉先生捏过指针,放在指尖转了转,铁尖上还沾着点黑色的粉末。他又低头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硫磺。”
“嗯。”陈观棋应了一声,喉咙发紧,“井底下有火脉,跟水煞撞在一起,才炸了。”
“你早看出来了?”
“……没有。”陈观棋低下头,看着自己磨出茧子的手心,“我只看出井在破军位,没察觉到火脉。”
“为什么没察觉?”地脉先生把指针扔回桌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青囊经》里写过,‘破军带煞,遇水则阴,遇火则阳,阴阳相冲,必生大祸’,你读到哪去了?”
“我……”陈观棋想辩解,说自己以为布个小阵就能挡住,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辩解有什么用?人已经死了,房子已经烧了,错误像那块烧熔的横梁,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
地脉先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老人比他矮半个头,此刻却像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看见师父耳后有块淡青色的胎记,像片小小的云——这是他十七年来第一次这么近看师父,原来老人的鬓角已经全白了。
“观棋,”地脉先生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种疲惫的沙哑,“咱们堪舆人,看的不是地,是命。”
陈观棋猛地抬头:“我知道!我想救他们……”
“你救得了吗?”老人打断他,指着门外,“张屠户杀生三十年,手上沾的血能染红这口吊脚楼的柱子,他身上的戾气早就把地脉的吉气冲散了。你就算昨天把井填了,今天该烧的还是会烧,不过是换个时辰,换种死法。”
“那我就该眼睁睁看着?”陈观棋的声音陡然拔高,胸口剧烈起伏,“师父教我寻龙点穴,教我镇煞安宅,不就是为了救人吗?难道因为他戾气重,就该让他婆娘去死?”
地脉先生没说话,转身从墙角拖出个竹筐,里面装着些晒干的草药。他慢条斯理地挑出几株艾草,放在石臼里捣着,草药的清香混着烟火气,在屋里弥漫开来。
“三年前,山那边的王家村,你记得吗?”老人突然开口。
陈观棋愣了一下。当然记得。三年前王家村闹瘟疫,死了大半的人,最后是师父带着他去,在村口布了个“驱邪阵”,又用草药救了剩下的人。他当时还问师父,为什么不早点去,师父只说“时机未到”。
“那村子的地脉是‘回龙饮血’,本就是聚煞的凶地,瘟疫是迟早的事。”地脉先生把捣好的艾草敷在他后背的烫伤上,动作很轻,却让陈观棋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我早就算到了,可我没去破局。你知道为什么?”
陈观棋摇摇头。
“因为破局要损寿。”老人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那阵眼在村西头的老槐树下,树下埋着七具夭折的婴孩尸骨,是百年前的‘养煞局’。要破阵,就得挖开尸骨,用自己的精血去镇,至少折十年阳寿。”
陈观棋怔住了。他从不知道这些,只记得当时师父布完阵,咳了好几天的血,脸色白得像纸。
“咱们这行当,不是逞英雄的地方。”地脉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老茧磨得他生疼,“你断错破军位,不是因为你没读透《青囊经》,是因为你太想当好人,太想证明自己能救人。可这世道,不是你想救,就能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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