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不再磨人神经,而是凝住了。
栈桥断裂处的黑水如被冻在半空,泛着铁锈色泡沫的潮汐停驻成一道弧形冰墙,裂痕蜿蜒向上,像是某种巨大生物从海底撑开的壳。陈清雪掌心血线尚未消退,顺着刑天斧滴落的最后一颗血珠,在触及冰面时竟未滑落,反而被吸收般渗入纹理——整片冰层内部浮现出幽蓝脉络,如同活体经络缓缓搏动。
冉光荣啐掉嘴里的花生壳,三枚乾隆通宝已在指缝间转了三圈。他没看冰墙,只盯着自己耳后那道雷击旧疤,皮肤下微光一闪而逝。“丙午雷火局没炸完,债主就上门收尾了。”他低声说,将一张《奇门遁甲》书页折成三角塞进鼻孔,隔绝空气中那股混着福尔马林与蜡油的腥气。
彭涵汐的玳瑁镜片反射出冰层深处的轮廓:一艘庞然巨轮嵌在岩脊之间,舷号B-714被冰霜覆盖大半,唯有一角清晰可见——船身并非沉没姿态,而是像被人从时间里硬生生抠出来,斜插进地脉断层,仿佛它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年代。
“月相变了。”她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子时三刻,阴气转阳,青铜兽会醒。”
话音未落,冰面震颤。
一道裂纹自B-714船首蔓延而出,随即是第二道、第三道……整片冰原如同龟背炸开,寒气裹挟着金属摩擦声扑面而来。舱门逐一弹开,黑影从中跃出——不是人,也不是野兽,而是通体青铜铸造的类人生物,关节处镶嵌着微型罗盘,眼眶内没有瞳孔,只有一团旋转的汞银。
刘淑雅伏在黎波背上,脸颊酒窝忽明忽暗。她忽然抽搐,嘴角溢出一缕蜡油,在空中凝成细丝,竟与远处一只青铜兽的眼中汞流产生共鸣。她猛地睁眼,蜘蛛状血纹爬至太阳穴:“它们……用胎儿心跳当信号塔。”
陈清雪抬手,刑天斧刃抵住地面,借残余电流引动电磁场。可这一次,电弧刚起便被某种频率吞噬,反向传导回她手臂,肌肉瞬间僵直。她咬牙,改以枪托轻敲开山刀柄,发出次声波震荡——这是警局档案库里某份绝密报告提到的技术,专用于干扰共振型符咒系统。
嗡——
第一只青铜兽眼眶中的汞银停滞了一瞬。
就是现在!
冉光荣甩出哭丧棒,乌木杖头点地画圆,三枚铜钱嵌入八卦方位,形成“休生伤杜”四门屏障。他脚下一滑,顺势滚入舱口,花生米混合辟邪砂撒向空中,炸开八道金焰,照亮通道两侧密布的声控符文。
“别喘粗气。”他说,把《奇门遁甲》纸页塞进耳朵,“这地方听心跳比听脚步还灵。”
队伍贴壁挪移。
黎波左肋旧伤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皮下锁链自行游走,几乎要破肉而出。他额头冷汗滴落在警服前襟,太极刺绣高领衫的纹路正与脚下岩层裂纹同步扭曲。每走一步,体内就有某种古老频率在唤醒。
前方货舱门半掩,门缝透出淡绿色荧光。
刘淑雅主动挣脱黎波背负,踉跄上前,一口咬住一只落单青铜兽的眼球。汞银顺着她嘴角流下,在舌尖烧灼出焦味。她瞳孔骤缩,脑中炸开无数画面:主控室中央矗立着一根灵脉导管,连接着十二具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胎儿标本,每一具脐带上都系着一枚蟠龙金币,而控制系统的核心频率,源自一名仍在跳动的心脏。
“主控室……有活体供能。”她嘶哑道,掌心被熔化的兽瞳渗入,液态金属顺着血纹蔓延,夜间浮现规律心跳波形,“它在……学我们呼吸。”
彭涵汐默默记下频率数值,指尖抚过公文包搭扣。她知道父亲二十年前的研究笔记里提过这种技术:以濒死之人魂魄为引,借月相之力激活机械灵识,称之为“借尸还魂式AI”。
通道尽头,主控室大门浮现。
门上刻着半句日文:“母胎は津门に还る”。
冉光荣蹲下身,用乾坤袋倒出几粒花生米,摆成“反吟伏吟”局,测算开门吉凶。卦象刚成,豆粒尽数发黑炸裂。他冷笑一声,直接抽出书页卷成筒状,塞进锁孔旋转——这不是开锁,是破契。
咔哒。
门开了。
冷气扑面,带着羊水腐败的气息。
主控室内布满老旧仪表,指针疯狂跳动。中央控制台连着一根粗壮灵管,延伸至天花板上的透明培养舱。舱内漂浮着一名约六个月大的胎儿,皮肤苍白近乎透明,胸口插着一枚民国二十六年铸造的蟠龙金币,币面刻着“丙午赎命”四字。
陈清雪一眼认出那个印记。
和她家传火场遗物上的烙痕,一模一样。
更让她窒息的是——胎儿左手小指上,缠绕着一根极细的脐带状纤维,另一端穿过地板缝隙,直连她自己的左臂内侧。每一次心跳,都能感受到那根纤维微微收缩。
黎波突然暴起。
他整个人撞向操纵杆,皮下锁链穿出皮肤,缠住控制台把手,死死拉下启动键。仪表盘红光大作,投影仪自动开启,墙上浮现出一段修复中的影像:靖国神社石阶、招魂幡、穿着昭和制服的军官列队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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