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攻势持续了一段时间后，萧绝某日听着幕僚汇报完正事，那幕僚大约是家里夫妻和睦，多嘴提了一句：“……这女子嘛，除了珠钗环佩，有时也更重心意，譬如些风雅趣事，月下泛舟、踏雪寻梅之类，最是能增进情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了。
萧绝表面上面无表情，心里却琢磨开了。风雅趣事？月下泛舟？听起来……好像比往屋里堆东西要“高级”一点？难道那麻烦精最近收礼物时，虽然高兴，但心里其实觉得他只会这一招？
不行！他萧绝怎么能被看扁了！
于是，在一个月色还算不错的晚上，萧绝处理完公务，回到主院，看到沈知意正窝在软榻上，就着那颗夜明珠的光亮看话本子。
他走过去，轻咳一声。
沈知意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王爷？”
萧绝目光游移了一下，不太自然地开口：“今夜月色尚可，随本王出去一趟。”
“啊？”沈知意更懵了，这大晚上的，去哪儿？“王爷，是……是有什么急事吗？”
“问那么多做什么？跟着来便是。”萧绝语气硬邦邦的，率先转身往外走。
沈知意只好放下话本，示意云苓给她拿披风，心里嘀咕：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马车没有回城，而是径直驶向了城外的明月湖。到了湖边，只见一艘装饰得极其华丽、挂着彩灯的画舫静静停靠在码头，舫上隐约传来丝竹之声。
萧绝率先下车，然后……有点僵硬地，朝着沈知意伸出了手。
沈知意看着眼前这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平日里不是握剑就是执笔的手，此刻略显无措地伸在半空，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忍着笑意，将自己的手轻轻搭了上去。
萧绝握住她微凉柔软的手，感觉像是握住了一团温软的云，心里那点不自在奇异地平复了些。他扶着她，走上了画舫。
画舫内部更是极尽奢华，铺着厚厚的西域地毯，摆设着名贵的瓷器玉器，矮几上摆满了精致茶点和时令水果，几个乐师在角落轻声演奏着柔和的曲子。仆从们行礼后便悄无声息地退到了舫尾，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沈知意看着这阵仗，心里明白了七八分。哟，这是……开窍了？知道玩浪漫了？
她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和赞叹：“王爷，这画舫好漂亮呀！”
萧绝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微微一松，看来这步棋走对了？他故作平淡地“嗯”了一声，走到窗边坐下，示意她也坐。
画舫缓缓离岸，在平滑如镜的湖面上滑行。窗外月色朦胧，湖光粼粼，岸边垂柳依依，远处还有点点渔火，景色确实很美。
然而，舫内的气氛，却开始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两人对坐在窗边的矮榻上，中间隔着一张摆满吃食的小几。
萧绝板着脸，腰背挺得笔直，目光落在窗外，仿佛外面有什么绝世军情值得研究。
沈知意则低着头，小口吃着一块桂花糕，偶尔偷偷抬眼瞄一下对面那座“冰山”。
丝竹声还在幽幽响着。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只有沈知意咀嚼糕点发出的细微声响，和湖水轻轻拍打船身的哗哗声。
沈知意吃完一块糕点，觉得有点干，想倒杯茶。她刚伸出手，萧绝的目光就像探照灯一样“唰”地扫了过来，吓得她手一抖，差点把茶壶碰倒。
“我……我就是想喝点水……”沈知意小声解释。
萧绝没说话，收回目光，继续看窗外。
沈知意默默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嗯，上好的雨前龙井，就是……气氛有点噎得慌。
她又尝试找话题。
“王爷，您看那月亮，像不像一块大月饼？”她指着窗外那轮不算很圆的月亮。
萧绝瞥了一眼，硬邦邦地回答：“不像。”
沈知意：“……哦。”
过了一会儿。
“王爷，这曲子挺好听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不知。”
“……哦。”
再次冷场。
沈知意简直要抓狂了！这哪是月下泛舟增进感情啊？这分明是换个地方进行“谁先说话谁就输”的瞪眼游戏！
她看着萧绝那副如临大敌、浑身紧绷的样子，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又可爱。明明是想做点浪漫的事，结果自己先别扭上了。
萧绝心里也烦躁得很。这跟幕僚说的不一样啊！什么“情意绵绵”、“笑语嫣然”？他现在只觉得坐立难安，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跟这麻烦精单独待在这么个封闭又……暧昧的空间里，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让他紧张！
他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听那幕僚的鬼话！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的时候，画舫轻轻晃动了一下，似乎是遇到了一个小浪头。
沈知意正端着茶杯，被这突如其来的晃动弄得身子一歪——
“小心！”
萧绝几乎是下意识地，长臂一伸，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稳稳扶住。
他的手心滚烫，隔着薄薄的衣料，熨帖在她肩头。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到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
沈知意的心跳漏了一拍。
萧绝也愣住了，保持着扶住她的姿势，忘了松开。
四目相对。
舫内的丝竹声仿佛远去，只剩下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沈知意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一丝慌乱和紧张的俊脸，忽然觉得，这笨拙的约会，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她轻轻动了动，萧绝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手，重新坐直身体，耳根在舫内昏暗的光线下，红得异常明显。
他别开脸，声音有些发紧：“坐……坐稳些。”
沈知意低下头，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画舫继续在湖心飘荡，气氛依旧有些安静，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尴尬，却不知不觉间，消散了大半。
至少，在某些人心里，湖面吹来的晚风，忽然就带上了一丝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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