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过后,宫宴便进入了贵女们展示才艺的环节。这是历年宫宴的老传统了,也是各家适龄贵女们卯足了劲儿,希望在帝后和各位宗亲重臣面前露脸,博个好名声,甚至能得段好姻缘的重要时刻。
一时间,麟德殿内琴箫悠扬,舞姿翩跹,吟诗作赋声不绝于耳。
安阳郡主方才在萧绝那里碰了个软钉子,心里憋着股气,此刻更是使出浑身解数,一曲《胡旋舞》跳得是热情奔放,裙裾飞扬,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引得不少年轻公子哥儿喝彩连连。她舞毕,香汗淋漓,目光带着挑衅,似有似无地瞟向沈知意这边。
其他几位素有才名的贵女也不甘示弱,有的弹奏高难度的古琴曲,十指翻飞;有的挥毫泼墨,当场作画题诗;还有个更绝的,直接表演了一段剑舞,倒是英姿飒爽。
各家夫人小姐们看得是津津有味,不时低声品评,场面热闹非凡。
沈知意依旧安安静静地坐在萧绝身边,小口吃着宫女新换上的时令水果,一副“我只是个看客”的悠闲模样。只有偶尔抬起眼,看看场中的表演,眼神清澈,带着点纯粹的欣赏,仿佛完全没接收到安阳郡主那挑衅的目光。
萧绝更是没什么兴趣,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酒杯,只觉得这群女人吵得很。
终于,在一片掌声中,又一位贵女表演完毕。负责主持宴席的宫中女官,目光在场内逡巡一圈,最后,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落在了沈知意身上。
“久闻摄政王妃才情不凡,不知今日,可否让我等有幸一睹王妃风采?”女官的声音温和,却瞬间将全场的焦点,再次拉到了沈知意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有期待的,有好奇的,更有不少是等着看笑话的——谁不知道这位王妃以前在丞相府就是个透明人,体弱多病,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方才安阳郡主等人表演得那般出色,她此刻上场,不是自取其辱吗?
安阳郡主更是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好整以暇地准备看沈知意出丑。
沈知意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惊到了,拿着银签子的手微微一抖,一小块蜜瓜掉回了碟子里。她抬起眼,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慌乱和无措,像只受惊的小鹿,下意识地就看向了身边的萧绝,小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声音细弱:“王爷……我……”
那眼神,那动作,依赖意味十足。
萧绝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他讨厌这种被人当众逼迫的感觉,尤其还是逼迫他怀里这个……麻烦精。他刚想开口替她回绝——
“侄媳何必谦虚,”珠帘后,太后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不过是助兴罢了,随意展示一二即可。”
这话一出,算是把沈知意架了上去,不去是不行了。
沈知意咬了咬下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缓缓站起身。她对着太后和皇帝的方向福了一礼,声音依旧柔柔弱弱的:“臣妇……献丑了。”
她走到殿中早已备好的古琴前坐下。那琴通体漆黑,油光发亮,一看就是名品。
众人屏息凝神,都想看看这位名声在外的摄政王妃,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沈知意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平复紧张的情绪,然后,抬起纤纤玉手,轻轻落在了琴弦上。
“铮——”
一声清越的琴音响起,如同山间清泉滴落玉石。
紧接着,舒缓悠扬的曲调从她指尖流淌出来。是一首颇为雅致的《出水莲》。她的指法不算多么惊艳卓绝,但胜在流畅自然,音符清晰,意境把握得倒也准确,听着让人心静。
至少,比众人预想中“不堪入耳”要好上太多。
几位懂行的老宗亲微微颔首,觉得这王妃倒也并非全然草包。
安阳郡主撇撇嘴,就这?平平无奇!
萧绝看着殿中那个端坐抚琴的身影,碧色衣裙,蓝宝生辉,侧颜恬静,指尖在琴弦上跳跃,倒是有几分……赏心悦目。他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
然而,就在曲子进行到一半,渐入佳境,众人以为她会一气呵成弹完时——
沈知意的指尖猛地一颤,一个音符突兀地滑了出去,变得有些刺耳。
她自己也像是被这失误惊到,弹奏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是一愣。
只见沈知意微微喘息着,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原本就白皙的小脸,此刻更是褪去了血色,显得有些苍白。她扶着琴案,勉强站起身,对着上首的方向,深深一福,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虚弱和歉意:
“陛下,太后娘娘恕罪……臣妇……臣妇久未操琴,气力不济,实在……实在无法继续了……扰了诸位雅兴,真是……对不住……”
她说着,还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用帕子轻轻按了按额角的虚汗,身形微微晃动,仿佛随时都会晕倒过去。那模样,脆弱得如同琉璃盏,碰一下就要碎了。
整个麟德殿,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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