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在王府偏院静养了三日。
这三日,对她而言,既漫长又短暂。漫长的是肩伤愈合时那挥之不去的钝痛与痒意,以及因行动受限而产生的焦躁;短暂的,则是那些不受控制地、反复回味起主子亲手为她疗伤时的每一个细节。
那微凉的指尖,轻柔的呼吸,近在咫尺的体温,以及空气中弥漫的、令人心悸的沉默……每每想起,都让她心绪难平,只能强迫自己凝神静气,运转内力辅助伤势恢复。
夜玄每日都会来看她一次,有时是清晨,有时是深夜。他并不多言,只是询问伤势恢复情况,确认汤药是否按时服用,停留片刻便会离开。他的态度恢复了以往的清冷疏离,仿佛那夜的亲手疗伤与微妙气氛只是一场幻觉。
但琉璃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主子看她的眼神,虽然依旧深邃难测,却似乎比以往多了些什么,又或许,是她自己的心境不同,看出了以往未曾察觉的东西。
这日午后,窗外阳光正好,琉璃靠在床头,正闭目调息,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以及守卫的低语声。
她的听力极佳,立刻辨认出那并非王府寻常侍卫或婢女的脚步声,也非主子夜玄。这脚步声沉稳中带着一丝文人的轻缓,是……
她倏地睁开眼。
片刻后,房门被轻轻叩响。
“琉璃姑娘,可在房中?”门外传来的,果然是林清砚那温和清朗的嗓音。
琉璃微微一怔。林清砚?他怎么会来?而且直接找到了她的住处?虽说她身份已然暴露,但这里毕竟是玄亲王府的内院,他一个外臣,如何能轻易进来?
“林大人请进。”她压下心中疑惑,整理了一下衣襟,确保并无失礼之处,才缓声应道。
房门被推开,林清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更衬得身形挺拔,气质清雅。他手中还提着一个精致的竹制食盒。
他看到靠坐在床榻上的琉璃。她穿着一身素净的寝衣,墨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衬得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却比那夜血色尽失的模样好了许多。少了面纱的遮挡和暗夜杀伐的凌厉,此刻的她,眉目如画,带着一种病中的柔弱与宁静,竟让他一时有些失神。
“林大人。”琉璃见他驻足门口,便又唤了一声,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林清砚这才回过神来,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他迈步进门,将食盒放在一旁的桌上,对着琉璃郑重地拱手一礼:“林某冒昧前来,打扰姑娘静养了。”
“林大人不必多礼。”琉璃目光扫过他,“不知大人是如何……”
林清砚似是知道她的疑问,坦然道:“林某向王爷递了帖子,言明想当面感谢那夜的救命之恩。王爷……准了。”
是主子准的?琉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主子竟然会允许林清砚来探视她?这其中的意味,让她一时有些琢磨不透。
“区区小事,林大人不必挂怀。护卫大人安全,本是属下职责所在。”琉璃垂下眼睫,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恭谨与疏离。
“对姑娘是职责,对清砚却是救命之恩。”林清砚走到床榻前几步远处站定,目光落在她左肩位置,虽然隔着衣物看不到伤口,但他眼中依旧流露出清晰的担忧与愧疚,“姑娘的伤势……可好些了?”
“已无大碍,劳大人记挂。”
“那便好,那便好。”林清砚松了口气的样子,随即指了指桌上的食盒,“这是一些清淡的药膳和点心,对伤口愈合有益,也不知合不合姑娘口味。”
“谢大人。”琉璃微微颔首致谢,但并未多看那食盒一眼。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林清砚似乎有些局促,他打量着这间简洁到近乎朴素的房间,除了一床一桌一柜,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与他想象中玄亲王身边红人应有的待遇相去甚远。
他的目光最终回到琉璃脸上,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眸,那夜她执剑对敌的冷冽与面纱落下时的惊鸿一瞥,交替在他脑海中浮现。心中那股冲动愈发强烈。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向前稍稍靠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琉璃姑娘,清砚此番前来,除了感谢,尚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琉璃抬眼看他,眼神清澈而带着询问。
“姑娘……身手卓绝,心怀仁义,多次救清砚于危难。清砚感佩之余,亦深感……惋惜。”林清砚斟酌着词句,目光恳切地直视着琉璃,“姑娘难道就甘愿,永远隐于暗处,做一把……不见天日的利刃吗?”
这句话如同惊雷,骤然在琉璃耳畔炸响!
她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搁在锦被上的手下意识地攥紧。永远隐于暗处……不见天日的利刃……
林清砚见她神色微动,以为说中了她的心事,语气更加恳切,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与急切:“姑娘年华正好,何必困于这方寸之地,与血腥杀戮为伴?以姑娘之能,若能行走于阳光之下,未必不能有一番作为,见识更广阔的天地,过……寻常女子应有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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