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靖远接过棉袄,是件新的,棉花絮得厚,他换下沾泥的棉袍,把旧棉袍塞进干草堆——明天还得扮货郎回徐州,不能让人看出破绽。老秦蹲在他对面,马灯的光落在他缺了小指的手上:“小马这孩子机灵,去年送情报去苏州,路上遇着日军检查站,他把情报塞在马鬃里,愣是没被搜出来。”
令狐靖远点点头,想起上海的周伟龙,周伟龙总说“情报员的命不值钱,情报值钱”,可他见过小马,才十七,去年他爹被日军炸死了,跟着老秦跑联络,眼睛亮得像星星,怎么会不值钱?他从怀里摸出块银元,递给老秦:“给小马路上用,买点热乎的吃。”
老秦推回去:“不用,他身上有钱。”
“拿着。”令狐靖远把银元塞他手里,“让他小心些,过了枣庄别走大路,绕着山根走,那儿有咱们的人。”
老秦把银元揣进怀里,应了声“好”。两人摸黑往湖边走,湖边停着艘小渔船,船上坐着个年轻人,是小马,他正抱着杆桨打盹,头一点一点的,像只啄米的鸡。
小马被脚步声惊醒,猛地抬头,见是老秦,忙揉了揉眼站起身,船板被踩得“吱呀”响。湖水拍着船帮,发出细碎的哗啦声,夜色里能看见远处芦苇丛晃动的影子,像藏着无数双眼睛。
“叔。”小马压低声音,目光落在令狐靖远身上,认出是早上见过的“货郎”,便知事重,伸手接过老秦递来的绘图本,往贴身的棉褂里一塞,又用布带在腰间缠了两圈,“这就走?”
“现在就走。”老秦拍了拍他胳膊,指腹划过小马冻得发红的耳尖,“沿运河北上,过了枣庄别走大路,绕着山根走,天亮前到临沂,找第五战区的联络官王参谋,就说‘张老栓的货到了’——记住,这话只对王参谋说,旁人问起,就说给亲戚送药的。”
小马点头,从船尾摸出件蓑衣披上,又把桨往水里一插,正要撑船,令狐靖远忽然按住他手腕。“等等。”他弯腰从货担底层摸出个小布包,递过去,“这里面是两块银元,路上买些吃的,要是遇着盘查,就说是做小买卖的本钱,别舍不得花。”
小马捏着布包,银元硌得手心发烫,咬了咬唇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老秦把令狐靖远往船上推了推:“你也上船歇着,等小马走了,我送你去城里的联络点,那儿有热炕,能睡半宿。”
令狐靖远踏上船,船身晃了晃,他连忙扶住货担。小马撑着桨往湖心划,船影很快融进夜色,只有桨声在水面上荡开,渐渐远了。老秦蹲在岸边,望着船影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这孩子才十七,去年他爹被日本人炸死了,跟着我跑联络,胆子比谁都大。”
令狐靖远没接话,只是把货担往船板上挪了挪。风从湖面吹过来,带着水汽的凉,他裹了裹棉袍,想起早上在卧牛山看见的日军炮位——那些炮要是真往台儿庄打,不知要多少弟兄流血。但愿小马能快点把情报送到,但愿这绘图本上的几笔,能少让几个弟兄送命。
“走,回城里。”老秦站起身,往岸上拉船,“城里的‘兴隆客栈’是咱们的人开的,掌柜的姓刘,你就说找‘账房先生’,他会给你安排住处。”
令狐靖远应着,帮着把船拴在岸边的柳树上。柳树的枝条光秃秃的,在风里摆来摆去,像谁在招手。远处忽然传来几声枪响,是西北方向,大概是日军的巡逻队在放枪示威。老秦拉了指令狐靖远:“快走吧,别在这儿耽搁。”
两人沿着湖岸往城里走,脚下的泥路湿滑,每一步都得踩实了。城里的灯火在远处亮着,像撒在地上的星子,只是那灯火里,不知藏着多少惊惶和不安。令狐靖远摸了摸袜筒里的半枚铜钱,铜边贴着皮肤,冰凉却让人踏实——只要这联络没断,只要情报能送出去,总有天亮的时候。
到了“兴隆客栈”,已是后半夜。客栈是个两层的木楼,门脸不大,挂着个褪色的灯笼,灯笼上写着“兴隆”二字。掌柜的刘老头正坐在柜台后打盹,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见老秦,又看了看令狐靖远,没多问,只是指了指二楼的楼梯:“二楼最里头的房,火盆给你烧着了。”
上了楼,房间不大,摆着张土炕,炕边有个火盆,炭火正旺,屋里暖烘烘的。老秦往火盆里添了块炭,炭“噼啪”响了声:“你歇着,我去看看小马的消息,明早来叫你。”
令狐靖远点点头,脱了棉袍,躺在炕上。炕是热的,暖得骨头缝都松了。他摸出怀里的怀表,打开表盖,借着炭火的光看“周伟龙赠”四个字,忽然想起民国二十六年在黄埔,他和周伟龙、还有几个同窗在操场打篮球,周伟龙输了球,把怀表往他手里一塞:“先押你这儿,下次赢回来。”如今别说打球,连见一面都难——周伟龙在上海盯着日特,他在徐州跑情报,各自在暗处拼。
迷迷糊糊睡了会儿,被窗外的鸡叫声惊醒。天已经亮了,阳光从窗纸缝里照进来,在地上投出细长的光带。他起身穿好棉袍,刚要下楼,就听见老秦的声音:“令狐先生,小马到临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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