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嗯”了一声,又摸起瓦罐添水,柴火在炉里“噼啪”响,火星子溅到地上,很快灭了。令狐靖远挑起货担要走,老头忽然说:“天凉,把棉袄系紧些。”他低头看,棉袍的腰带松了,刚才喝茶时蹭的,便重新系了系——腰带里缝着戴笠给的手谕,万一被搜出来,就是个“刺探军情”的罪名,得比灌辣椒水厉害百倍。
再往前走,路上的行人更少了。偶尔能看见穿黄军装的日军骑着马经过,马蹄踏在泥路上,溅起的泥水甩在路边的枯草上。令狐靖远就往路边的麦田里躲,假装拾柴,等日军走远了才出来——有次走得急,货担上的胭脂盒掉了,滚到田埂下,他蹲下去捡,看见麦苗缝里藏着个弹壳,是三八式步枪的,弹壳上还沾着血。
快到柳泉镇时,路边出现了个土岗,岗上插着面太阳旗,旗下站着两个伪军,正歪歪扭扭地靠在土墙上抽烟。伪军穿的是灰布军装,帽子歪戴着,帽檐压得很低,枪斜挎在肩上,枪托都磨掉了漆,看着倒比难民还寒酸。
令狐靖远心里一紧,放慢脚步,从货担里摸出个拨浪鼓,摇了起来——“咚咚咚”的响声在寂静的路上散开,透着点热闹,也算是个“信号”:我是走街串巷的,没别的心思。
“站住!”其中一个伪军叼着烟喊,把烟蒂往地上一扔,用枪指了指令狐靖远,“干什么的?”
令狐靖远放下货担,弓着腰笑:“老总,我是走货的,卖点针头线脑,您看——”他掀开货担上的粗布,露出里面的胭脂水粉,“这是洋胰子,上海来的,胰子皂滑得很,给嫂子用正好;还有这绣花线,红的绿的都有,绣鞋面子俏得很。”
伪军眯着眼打量他,见他穿件打补丁的蓝布棉袍,裤脚卷着,沾了不少泥,脸被风吹得黝黑,眼角还有道浅浅的疤——是去年在上海炸张啸林心腹的烟土船时,被木屑划的,倒真像个跑江湖的。“往哪儿去?”
“去前面卧牛山那边的村子,”令狐靖远故意把话说得含糊,“听说那儿有几家要办喜事,来看看能不能卖点货。”
另一个伪军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就要翻货担底层:“日本人有令,所有过路人都得查!”
令狐靖远心里咯噔一下——底层藏着绘图本和指北针,要是被翻出来,别说探情报,能不能活着离开都两说。他连忙拦住,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塞到伪军手里:“老总,一点小意思,刚从徐州买的糖糕,您尝尝。”油纸包里是四个糖糕,是早上老秦给的,用油纸包着,还温乎。
伪军捏了捏油纸包,掂量出分量,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把糖糕往怀里一揣:“算你识相。”他往令狐靖远袜筒瞥了眼——刚才弯腰时,袜筒里的半枚铜钱露了个角,铜边在太阳下闪了下光。
伪军突然咳嗽了两声,用食指在下巴上点了点——这是“通济堂”的暗语,问“是不是自己人”。令狐靖远心里一动,也咳嗽两声,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半圈”的手势——对应“半枚铜钱”的暗号。
伪军眼睛亮了亮,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张老栓的货?”
“是,张老栓托我来的。”令狐靖远也压低声音,按老秦教的暗号回应。
伪军拍了拍他的肩膀,直起身喊:“行了行了,走吧走吧,别在这儿耽误事!”又对另一个伪军使了个眼色,“日本人快来巡逻了,让他赶紧走。”
令狐靖远连忙挑起货担,点头哈腰地谢了,快步往镇里走。走出老远,才敢回头看——两个伪军又靠回土墙上抽烟,其中一个正把糖糕往嘴里塞,另一个用枪托敲着土墙哼小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松了口气,手心却攥出了汗——刚才那一下,差点头上的“货郎”面具就被戳破了,倒比在上海法租界抓日特时还紧张。
卧牛山的日军驻地在镇子西边的山坳里,用铁丝网围着,铁丝网外挖着壕沟,沟里积着冰,冰上飘着些枯草。令狐靖远挑着货担在镇子里转,假装问“谁家要货”,眼睛却不住地往驻地瞟。驻地门口有两个日军哨兵,端着三八式步枪,枪上插着刺刀,刺刀在太阳下闪着冷光,正对着进出的卡车敬礼。
镇子里的房子大多是土坯墙,屋顶盖着茅草,有几家的门板上贴着“顺民”的黄纸,纸都被风吹得卷了边。路边有个小孩在哭,娘抱着他往屋里躲,看见令狐靖远,娘把孩子搂得更紧了——怕是被日军的巡逻队吓怕了。
“老哥,这儿的日本人不少啊?”令狐靖远凑到个晒柴火的老头跟前,递过去根烟——是从上海带来的“哈德门”,在乡下算是稀罕物。老头接过烟,夹在耳朵上,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来了快半个月了,天天拉炮,把山坳里的草都轧平了。昨儿个还来了几辆铁甲车,轰隆隆的,震得房梁都掉土,吓着孩子了。”他往山坳里指了指,“你看那片帐篷,少说也有百十来号人,天天操练,喊得震天响,听着就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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