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叹了口气:“也是……这年头,谁都不容易。”
张敬之悄悄退回院里,关上门。靠在门板上,他摸出怀里的照片——小吴昨天塞给他的那张,照片上的弟弟笑得傻气。他想起昨天小吴说的南京惨状,想起今早日军翻译催着要粮秣登记册时的嘴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喘不过气。
他知道日军要在闸北设三个警戒区,昨天自治委员会的会上,日军顾问说了,十二月二十五号开始,要把警戒区里的老百姓都赶走,房子全拆了修炮楼。他不敢说,说了就是死。可小吴的话在耳边响——“那些逃难的都是老百姓啊!”
晚上,张敬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老娘在隔壁咳嗽,一声声的,像咳在他心上。他想起弟弟临走时说的话:“哥,我去打仗,你照顾好娘。要是我死了,你别给日本人做事,丢不起那人。”
他摸出小吴给的照片,借着月光看。照片背面好像有字,他想起小吴说“弟弟的信”,心里一动,从灶房找了瓶碘酒,往照片背面抹了抹——“弟安”两个字慢慢显出来,是米汤写的。
张敬之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不是因为弟弟平安,是因为他知道,对方是军统的人。能用上米汤密写,肯定是军统。他们没直接抓他,也没威胁他,只是递了张照片,说了几句同乡的话,这是给了他面子,也给了他条路。
第三天下午五点,河南北路的糖炒栗子摊子旁,令狐靖远已经在茶馆里坐了半个小时。他换了件深蓝色棉袍,戴着顶毡帽,帽檐压得低,像个在租界里做小生意的商人。桌子上放着本《三国演义》,翻到“关羽华容道义释曹操”那一页——这是他跟周伟龙约的信号,要是张敬之来了,周伟龙就派人在窗外晃一下《三国演义》。
“先生,您的茶。”伙计端着茶壶过来,给令狐靖远续水。这伙计是老陆派来的,左眼下面有颗痣,是青帮的记号。他放下茶壶时,低声说了句:“来了。”
令狐靖远没抬头,翻了一页书。眼角的余光里,一个穿藏青色棉袍的男人走进来,左嘴角有颗痣,正是张敬之。他手里还提着那个蓝布包,脚步有点犹豫,在门口站了站,才往令狐靖远这边走。
“张先生?”令狐靖远抬起头,摘下毡帽,露出脸。他没笑,只是看着张敬之的眼睛。
张敬之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是个这么年轻的人。他在令狐靖远对面坐下,声音有点紧:“你是……”
“令狐靖远。”令狐靖远没隐瞒,“军事委员会督察处的。”他从怀里掏出个小铜片,上面刻着“督察处”三个字,晃了一下又塞回去,“昨天让小吴找你的,是我的人。”
张敬之的手猛地攥紧了蓝布包,指节发白。他往四周看了看,茶馆里人不少,有穿长衫的商人,有带孩子的妇人,角落里还有两个穿短打的汉子在喝酒——是青帮的人,他认出来了,昨天在街口见过。
“令狐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张敬之的声音压得很低。
令狐靖远没直接回答,反而从怀里掏出那张临摹的照片,推到张敬之面前:“你弟弟张敬文,在第五战区第22军当班长,上个月在台儿庄重创了日军一个小队,立了三等功。这是师部刚寄来的照片,还没来得及洗,先画了一张。”
张敬之拿起照片,指尖在“勋章”上摸了摸——画得很像,连勋章上的纹路都清清楚楚。他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你弟弟在前线流血,你在上海……”令狐靖远顿了顿,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白。
张敬之的脸一下子红了,像被火烧着。他把照片往桌上一放,声音带着点急:“我没办法!日军把我娘抓走了,说我不去自治委员会做事,就杀了我娘!我……”
“我知道。”令狐靖远打断他,“老陆查过了,上个月日军确实去你家抓了你娘,关了三天,你才答应去的。”他从怀里掏出张纸,推过去,“这是你娘现在的情况,老陆派人把她接到法租界了,住在霞飞路的一个小院里,有医生看着,每天都能喝上鸡汤。”
张敬之拿起纸,手抖得厉害。纸上写着他娘的病情,连“晚上咳嗽得厉害,得垫两个枕头”都写得清清楚楚——是真的,军统真的把他娘接走了,还照顾得这么好。
“令狐先生……”他抬头看令狐靖远,眼睛红了。
“我不是来逼你。”令狐靖远看着他的眼睛,“我是来给你个机会。你弟弟在前线抗日,你也能在上海做些事。日军要在闸北设警戒区,是不是?设几个?什么时候开始?”
张敬之沉默了。他知道令狐靖远什么都清楚,只是在等他说。他想起娘现在安全了,想起弟弟在前线打仗,想起日军强征粮食时老百姓的哭喊声,心里那道坎,慢慢塌了。
“三个。”他低声说,“三个警戒区。闸北火车站一个,宝山路一个,还有……还有天通庵路一个。后天,十二月二十五号早上开始,日军会派兵把老百姓都赶走,反抗的就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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