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租界深巷的星火
1937年10月20日拂晓，法租界巨籁达路的晨雾裹着雨水，把“仁心牙科诊所”的玻璃门浸得发潮。令狐靖远站在诊所后巷的煤堆旁，指尖摩挲着怀表盖——表盖内侧，沈若眉的照片沾着片从教堂带出来的干草，卡佳的俄文残页上，“活下去”三个字被雾水洇得发蓝。赵虎正用块破布擦着毛瑟枪，枪身的烤蓝在雾里泛着冷光，他往诊所的铁皮门瞥了眼，门楣上“仁心”二字的漆皮掉了半块，露出底下的“青帮”暗记——是老陆连夜用腻子糊的，指尖按上去能摸到凹凸的“悟”字纹。
“诊所掌柜是‘长江线’的老周。”老鱼蹲在煤堆后调试发报机，真空管的光晕映着他的圆框眼镜，“戴老板的电报说，老周原是南京中央医院的牙医，‘八一三’事变后撤到上海，诊所的牙床底下有个暗格，能藏三个人。昨晚他托巡捕房的关系清了场，说‘要给工部局的洋人看牙’，把左右的邻居都支开了。”
令狐推开诊所的侧门，消毒水的味道混着牙粉的薄荷味扑面而来。老周正站在牙床旁装模作样地摆弄器械，看见令狐袖口的梅花暗记，立刻把听诊器往桌上一放：“地窖在牙床底下，扳第三颗牙钻的开关就能开。”他往墙角的药柜指了指，“顶层的‘阿司匹林’瓶子里藏着密写药水，是用奎宁调的，涂在纸上得用氨水显影——法租界的药房管得严，这是托意大利神父弄的。”
地窖比教堂的宽敞些，堆着半地窖的药箱，其中几个贴着“盘尼西林”的标签，其实是空的，里面藏着从梅机关搜出的“上海特工名单”和日军布防图。赵虎往墙角的草堆上坐，草堆里露出半截三棱刺——是他刚才藏的，“张秉义今天下午三点会去霞飞路的‘老大昌’，老陆的人说他跟高桥少佐约了‘喝下午茶’，接头暗号还是‘天气’。要不要带弟兄们去？”
“带两个青帮弟兄就行。”令狐往药箱上的名单指了指，张秉义的名字旁注着“随身带勃朗宁”，“老周说诊所斜对面的‘剃头铺’是我们的人，掌柜的剃刀里藏着乙醚，动手时他会往张秉义的茶里放泻药——等他去厕所，我们在巷子里动手，别在咖啡馆闹大，租界巡捕最近盯着紧。”
老鱼突然从发报机旁抬起头，耳机线在指尖绕成圈：“柏师长发急电了！大场镇昨晚失守了！102师退到了‘真如镇’，但日军的装甲部队跟得紧，现在被堵在‘暨南大学’的校园里，弹药彻底打光了，柏师长让我们想办法送批手榴弹过去，说‘就算炸装甲车也要撑到四行仓库的弟兄布防’。”
令狐往怀表看了眼，指针刚过七点——四行仓库保卫战的命令应该快到了（后来知道是10月26日下令），但此刻102师的处境比历史记载的更危急。“老陆的弹药库还有手榴弹吗？”他往老周手里塞了张地图，“真如镇的‘暨南大学’后门有个排水沟，能通到校园里，让青帮弟兄从那儿送。”
老周往药柜里翻了翻，摸出个玻璃罐——罐里是颗假牙模型，中空的，“这是给巡捕房的‘通行证’，里面藏着青帮的暗号条，巡捕见了会放行。我这就去跟老陆联系，他在‘十六铺’的船刚靠岸，拉了批‘洋布’——其实是裹着手榴弹的草席。”
上午十点，雨渐渐停了。令狐和赵虎换了身洋装——是老周从法租界洋行废墟里捡的，令狐的西装袖口沾着点碘酒，是昨天救王顺发老婆时蹭的。两人往霞飞路走，路边的梧桐树叶被雨水打落，铺在石板路上像层绿毯。几个特高课的便衣混在难民里，正用相机偷拍路人——是影佐派来的“街拍队”，想靠照片找他们的踪迹，其中一个便衣举着相机往令狐这边扫，赵虎赶紧拽着他往“老大昌”的侧门钻。
咖啡馆里飘着蓝山咖啡的焦香，侍者阿三正往桌上摆银质餐具——他左胳膊的烫伤疤在袖口露着，看见令狐，往靠窗的位置努了努嘴：“张秉义还没来，高桥少佐在角落的卡座，身边跟着两个‘樱机关’的人，都配了冲锋枪。”
令狐往卡座瞥了眼，高桥正用银匙搅拌咖啡，左眉的疤在晨光里像条活虫，他面前的报纸翻开着，是昨天的《朝日新闻》，头版印着“大场镇陷落”的消息。“老周说张秉义喜欢坐靠窗的位置。”赵虎往邻桌的空位坐，假装看菜单，“等他来了，我去厕所‘偶遇’，你在门口堵。”
正午时分，张秉义终于来了。他穿件灰绸长衫，手里捏着个牛皮公文包——包上的铜锁是“中统”特制的，令狐在武汉见过同款。他径直往靠窗的位置坐，阿三刚把咖啡端上来，他就往高桥的卡座使了个眼色，嘴唇动了动——是在说“安全”。
“今天天气不错。”高桥突然开口，用生硬的中文。
张秉义端起咖啡杯：“适合散步。”——暗号对上了。他从公文包里摸出张纸，往高桥面前推，纸页边缘卷得厉害，显然是刚画的。令狐隔着两张桌子，用眼角余光瞥到纸上的“四行仓库”字样——是在给日军送四行仓库的布防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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