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把零件揣进怀里,金属的棱角硌着肋骨,像颗没炸响的子弹。他走到仓库的窗口,望着汉阳兵工厂的烟囱,浓烟在蓝天上拖出长长的尾巴,像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回上海。”他转身时,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丁默邨的账册还没算完,影佐的‘和平运动’也该搅黄了。”
赵虎猛地坐起来,伤口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算我一个!”
“渔夫”也站起身,发报机的真空管在他手里闪着光:“我跟你们去,长江线的情报网还需要人对接。”
徐恩曾不知何时站在了仓库门口,手里拿着三张去上海的船票:“今晚八点的船,从汉口码头出发,用的是青帮的‘三江票’,安全。”他往令狐手里塞了个信封,“这是杜月笙在法租界的新联络点地址,‘同福里’的裁缝铺,老板是‘悟’字辈的老弟兄。”
傍晚时分,令狐三人换上了新的西装,赵虎的绷带被藏在衬衫里,“渔夫”的发报机零件则塞进了公文包——外面包着层厚厚的棉花,既能防震,又能躲过搜查。汉口码头的汽笛声此起彼伏,逃难的人背着包袱在栈桥上排着队,其中个穿和服的女人引起了令狐的注意,她的左眉有道浅疤,正对着份日文报纸出神,报纸上的樱花徽与影佐祯昭的一模一样。
“是梅机关的‘樱花组’。”赵虎的手摸向了腰间的枪,“去年在吴淞口见过,专门负责暗杀抗日分子。”
令狐按住他的手,目光落在女人脚边的行李箱上——锁扣是特制的三棱形,与季三的炸弹引信上的纹路一致。“别惊动她。”他往码头的杂货铺指了指,“老板是青帮的人,看见他腰间的‘安’字玉佩了吗?让他去通知巡捕。”
杂货铺老板果然会意,悄悄往巡捕房的方向挪去。穿和服的女人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抓起行李箱往跳板跑,赵虎立刻追了上去,三棱刺在夕阳里闪着冷光。女人刚跳上艘日本商船,赵虎就掷出了枚手榴弹,爆炸声在江面上回荡,商船的甲板燃起了熊熊大火。
“快走!”令狐拽着“渔夫”往客轮跑,码头的巡捕已经吹响了哨子,人群的尖叫与枪声混在一起,像场失控的噩梦。
客轮驶离汉口码头时,令狐站在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汉阳兵工厂,烟囱的浓烟已经与暮色融为一体。赵虎靠在栏杆上,用磨刀石打磨着三棱刺,刀刃映出他眉骨上的伤疤,新旧交织,像幅刻在脸上的地图。“渔夫”则在调试发报机,指尖在按键上敲击出摩斯电码的节奏,电波穿过夜空,往上海的方向飞去。
江面上的渔火越来越密,像散落的星。令狐摸出怀表,沈若眉的照片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卡佳的俄文残页上,“活下去”三个字的笔画被摩挲得发亮。他想起罗店的青铜佛像、吴淞口的运兵船、丁默邨公馆的壁炉、武汉码头的枪声——这些碎片拼凑出1937年的山河,破碎却倔强。
“到了上海,先找裁缝铺。”他把怀表揣回怀里,金属的凉意让他清醒,“杜月笙的人说,影佐最近在和张啸林的继任者俞叶封接触,想让他出面组织维持会。”
赵虎往江里啐了口唾沫:“俞叶封那老东西,当年在霞飞路抢地盘时被杜先生打断过腿,现在倒敢跟日本人勾搭,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渔夫”突然指着发报机的收报灯:“上海回电了!是‘同福里’的裁缝铺发来的,说影佐明天要在‘会乐里’开‘和平会议’,邀请了所有汉奸和租界的洋人。”
令狐的嘴角勾起抹冷笑,指节在栏杆上敲出摩斯电码的节奏——那是“行动”的信号。“会乐里?”他想起丁默邨账册里的记录,那里的47号房间藏着梅机关与中统的秘密电台,“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客轮在夜色中继续向东行驶,江风带着水汽打在脸上,像掺了冰碴的刀子。令狐知道,上海的咖啡香里依旧藏着硝烟味,法租界的巡捕房里还摆着日本人的津贴,中统的暗箭比日军的炮弹更难防。但他不怕,因为他不是一个人——赵虎的三棱刺、“渔夫”的发报机、杜月笙的青帮弟兄、还有无数像卡佳、陈明楚、老吴一样牺牲的人,都在他身后,像座无形的山。
midnight时分,客轮经过九江码头,岸边的灯火在江面上投下长长的倒影。令狐摸出从汉阳兵工厂带的手榴弹,引信上的防潮纸被他抠得发皱。“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在会乐里了。”他把弹体在掌心转了转,铁壳的冰冷顺着血管蔓延,“让影佐看看,中国人的骨头,不是那么好啃的。”
赵虎的笑声在江面上回荡,惊飞了芦苇丛里的水鸟:“到时候我第一个冲进去,把俞叶封那老东西的金牙掰下来!”
“渔夫”则在发报机前记录着什么,笔尖在纸上划出凌乱的线:“已经给裁缝铺发了电,让他们准备三套‘会乐里’的服务生制服,再弄点乙醚,对付门口的保镖。”
令狐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江面上的晨雾开始散去,露出远处模糊的岸线。他知道,上海越来越近了,那里的烽火还在燃烧,那里的暗斗还在继续,但只要他们这些人还在,这把孤独的刀锋就永远不会卷刃。
客轮的汽笛突然长鸣,划破了黎明的寂静。令狐握紧了怀表,里面的照片和残页贴着心口,像团跳动的火。这团火,会照亮会乐里的黑暗,照亮法租界的咖啡香,照亮整个被烽火笼罩的山河。
而他,令狐靖远,这把孤锋,将继续在历史的刀光剑影里前行,直到把所有的黑暗,都劈成光明。
(第十三章完)
喜欢民国谍报风云之孤锋照山河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民国谍报风云之孤锋照山河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