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芳芳她们刚走,一个女孩又走了过来。——正是昨日仗义执言、穿白裙的叶欢。
今天她换了条收腰的淡黄色连衣裙,裙摆缀着细碎的蕾丝花边,走动时像初春枝头颤巍巍的迎春花。她手里紧紧攥着两本包着透明书皮的小说,指节微微泛白,显然是揣在怀里捂了许久,连书脊都带着点温热。
叶欢今年十九岁,是针车部最手巧的女工,住挤着六个同乡姐妹的02001宿舍。她专程拿两本小说给星辰解闷,可看见品管部的三个姑娘围着星辰一起说话,便又缩了回去,在走廊尽头足足等了二十多分钟,直到三个女孩离开,才走了过来。
星辰抬头看见叶欢那双杏眼里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给了她一杯开水,然后说道:“看你这表情,不只是来送书的吧?有事直说,到我这儿不用藏着掖着。”
叶欢接过星辰递过来的水杯,才像是攒够了勇气。她深吸一口气,刻意压低了声音,连呼吸都带着颤:“小保安,你接班前,廖伟那混蛋就放了好多男的进了女宿舍!有附近的地头蛇,有的人是当官的亲戚,还有人给廖伟塞了烟和钱……这些人可全都不是什么好人!”
“哐当”一声,星辰手里的搪瓷杯重重磕在桌角,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结。一股怒火从脚底直冲脑门!——廖伟,那个白班保安,不仅没管好宿舍大门,竟然还敢收受贿赂?放任一些渣滓混进女宿舍,简直是把女工们的安全当儿戏!
“那些人……晚上就赖在宿舍里不走了。”叶欢的声音压得更低,指尖用力掐着杯沿,指甲都泛了白,“有的人在女宿舍里大声喝酒划拳,有的甚至大晚上拍其他女工宿舍的门,吵得很多女工根本没法休息。姐妹们又气又怕,谁都不敢吱声,怕被报复……”
星辰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指尖在桌沿上狠狠攥着,连指骨都泛了青。他简直不敢想象,这些姑娘们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环境里,到底煎熬了多少个夜晚。更让他心头火起的是叶欢接下来的话:“这种事在力达鞋厂女宿舍都好几年了!有人私下说,这儿比菜市场还乱——谁都能进,谁都能闹!刘经理让你来,就是想让你彻底治治这破秩序!”
星辰重重的点了点头,指节抵着眉心轻轻揉了揉。他忽然明白刘娜娜的压力了——女宿舍去年出过女工被骚扰后跳楼的事,老板下了死命令要整顿,而自己,就是刘娜娜手里唯一能指望的人。
他的脑子飞速转动:女宿舍里放进来这么多人,自己一个人去查不太现实,一间间去敲女生宿舍的门,实在太麻烦,除了打扰女工休息,还容易打草惊蛇。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好法子。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星辰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机,指尖飞快地拨通了刘娜娜的电话,声音带着急切:“刘经理,我有急事向你汇报,希望没打扰你休息。”
“李星辰,跟我还客气什么?有事随时说!”电话那头传来刘娜娜干脆利落的声音,还夹杂着翻文件的沙沙声,显然还在处理工作。
“据可靠消息,在我接班以前,廖伟放了不少男的进女宿舍。这些人还会在里面过夜,到明天早上才会出来!”
“什么?!廖伟这个王八蛋!”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像是文件夹被重重摔在桌上,刘娜娜的怒骂声几乎要冲破听筒,“难怪最近总有人匿名投诉,说女宿舍像菜市场!……你等着,我马上带保安过来,彻底清查,这次非要把他开除不可!”
“刘经理,廖伟的事先放一放。”星辰连忙打断她,语气坚定,“你带保安一起检查,也是治标不治本。查一次只能管几天,等风头过了,又还会恢复原样。我有个法子,需要你支持。”
“你说!只要能管好女宿舍,不管是要人还是要权,我都全力支持你!”
“我打算用广播宣布:凡擅闯女宿舍的男性,不论是谁,有什么背景关系,一律罚款两百!现在还在女宿舍里留宿的人,我会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十分钟内主动出来的,既往不咎。错过了这一次机会,每一个人都要罚钱!一个都不放过!”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响起刘娜娜带着赞许的声音:“好!不下猛药治不了这沉疴!就依你这么办!广播里就说是老板亲自下的命令,希望镇住那些不怕事的!”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光要罚两百,还得让他们签认错书,一式两份,一份存档,一份贴在宿舍门口示众!下次再犯,直接罚五百块,还要在全厂大会上做检讨!……另外我把保安主管朱勇的电话发给你,你如果需要人支援,直接找他,就说是我的命令!”
“成了!”星辰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指尖刚要挂电话,忽然又冒出个念头——这罚款的主意是自己想的,这钱……是不是也该归自己?这样一来,既能请芳芳她们吃顿好的,还能买两点礼物感谢一下刘经理和叶欢,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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