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匠作监库房高窗上的明瓦,在弥漫着尘霾与木香的空气中,切割出几道斜斜的光柱。林晚秋正俯身于一张长案前,手持细如发丝的砑光玉,对一枚新复原的汉代玉璧做最后的抛光。她的动作轻柔而稳定,心神沉浸在那种与千年前工匠隔空对话的玄妙感觉里,仿佛能通过指尖的触感,聆听到玉石深处被封存的历史回响。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便被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惶急的低语打破。
“完了……全完了!这可如何是好?”
“昨日查验时还好好的,怎会一夜之间就……”
“小声些!怕别人听不见吗?”
林晚秋蹙眉抬头,只见几名负责库管和杂役的吏员面色惨白,围在库房深处一个被锦缎覆盖的物件前,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认得那里,是临时存放一批即将在万寿节进献的西域贡品的区域。其中,最受瞩目的便是一架由西域巧匠耗时数年制成的“七彩琉璃屏风”,据说在光线下能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堪称此次贡品中的翘楚。
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她放下手中的玉器和工具,缓步走了过去。
“发生了何事?”她的声音清冷,自带一种让人心定的力量。
几位吏员见是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为首的张主事一把掀开覆盖的锦缎,声音带着哭腔:“林姑娘,您快给瞧瞧!这、这屏风……它自己裂了!”
林晚秋定睛看去,心头也是一凛。那架高达六尺的琉璃屏风,主体由数十片色彩斑斓的琉璃片拼接而成,框架是珍贵的紫檀木,镶嵌着各色宝石,华美异常。然而,此刻,在屏风最核心、也是最大的一片深蓝色琉璃内部,赫然出现了一道蜿蜒的、如同闪电般的裂纹!那裂纹并非表面刮擦,而是深植于琉璃内部,从一侧边缘延伸至中心,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何时发现的?”林晚秋沉声问,目光锐利地扫过琉璃表面和周围的框架。
“就在方才!”张主事急道,“每日清晨我等都会例行查验,昨日还好端端的,就过了一夜,便成了这般模样!万寿节在即,若让陛下和西域使节看到贡品如此,我等……我等怕是项上人头不保啊!”他双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
林晚秋扶住他,冷静地道:“莫急,先查清缘由。”她凑近屏风,几乎将脸贴了上去,仔细观察那道内部裂纹。裂纹边缘并不平滑,带有细微的分叉,不像是人为敲击所致。她又伸手,极轻地触摸裂纹上下的琉璃表面,触手冰凉光滑,并无异常。
“昨夜何人当值?库房可有异响?或是温度有无骤变?”她一连串发问。
值守的吏员战战兢兢地回话:“是小人当值,昨夜并无任何人进出,门窗紧闭,也未曾听到任何碎裂之声。至于温度……昨夜是比前些日子冷了些,但库房内一直如此,应……应当无碍吧?”
林晚秋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了屏风背后的紫檀木框架上,尤其是与那片裂纹琉璃相接的榫卯处。她示意旁人举灯靠近,指尖在榫卯结合的部位细细摩挲。突然,她的动作停住了。在那细微的缝隙里,她似乎拈起了一点几乎看不见的、不同于木屑和尘土的微末。
就在这时,一个冷冽低沉的声音自库房门口响起:“何事喧哗?”
众人回头,只见萧景渊一身玄色常服,立于门口,眉峰微蹙,深邃的目光扫过慌乱的人群,最后定格在林晚秋和她身前那架破损的屏风上。他身后跟着两名亲兵,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库房。
匠作监众人更是吓得魂不附体,纷纷跪倒在地。张主事哆哆嗦嗦地将情况又说了一遍。
萧景渊大步走来,他的视线先是在林晚秋沉静的侧脸上停留一瞬,随即落到琉璃屏风的裂纹上,眼神锐利如鹰。“贡品受损,非同小可。”他声音不高,却带着沙场特有的肃杀之气,“昨日最后经手查验的是谁?昨夜值守可有疏漏?一一报来。”
在他的逼问下,库房内气氛更是凝滞。林晚秋却能感觉到,因为他的到来,那种无头苍蝇般的恐慌反而被一种有序的、 albeit 充满压力的调查所取代。
她趁着萧景渊询问吏员的间隙,低声对他道:“将军,裂纹生于琉璃内部,非外力击打所致。恐是‘内应力’不均,遇温度变化而迸裂。”
“内应力?”萧景渊对这个陌生的词汇表示疑问,但他信任林晚秋的判断。
“便是琉璃在烧制冷却过程中,内部积蓄的力量。”林晚秋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解释,“若烧制工艺有瑕,或结构本身存在隐患,遇冷热不均,便可能从内部瓦解。”她顿了顿,举起指尖那点微末,“而且,我在框架榫卯处,发现了这个。”
萧景渊凑近,就着她纤细的指尖看去,那点微末在灯光下,隐约泛着一种不自然的油润光泽。“这是何物?”
“尚不确定。”林晚秋摇头,“需进一步查验。但出现在这里,颇为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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