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姐是个很随和的人,和小庄的老少女性都很友好。
但她好像又同时和她们保持着距离。她不会主动去谁家和人家闲聊。吃过晚饭,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屋里,也不知道干啥。
肖民浇完地这天后晌,下工回来,天已黑了。他盛一碗汤,要上街上,梅姐跟着他来到二门外,小声说:“老弟,你晚上有事儿没?”
肖民忙说:“没事呀,咋着?”
她在夜色里做着笑脸,小声说:“我想去公社一趟,有点害怕,你和我厮跟厮跟吧?”
“好……你有啥事儿?”他随口问,问了就觉得不妥,心说:厮跟厮跟就给她壮个胆,问恁多干啥。忙又说:“好好好。”
梅姐仰着脸,看着他说:“我得去寻寻人,看今年招工能不能轮到我;不去寻人,人家谁会好心把招工表送给我,那不稀奇了;寻人办事不是容易的。”
肖民忙说:“对对对,还得寻对人才行,寻对了人,得赶紧摽住他,不能松劲。”
他知道那些有权力的人,对这些下层人都是出于礼貌才会说句话,他们心里都是爱搭不理的。遇上那些没涵养的,他们直接就是想让你滚。那种心里的屈辱,也只有下层人心里能受。
不过,一回生二回熟,把自尊撇在家里,拿出最卑微的态度,去的回数多了,混成老熟脸,慢慢也会好点,就能和他们说上话了。
作为下层人,除了作贱自己,还有什么招呢?真的没有。
这当然是个艰难的过程,脸皮子得搁得住呀。让个女孩儿去走这个过程,那想想都臊得慌。可肖民有啥办法?瞪大两眼,公社里的人一个也不认识。就算他认识,人家认识他吗?
梅姐让他厮跟着长长胆儿,他还有啥说的,不为自己的无能愧疚就够了。
他也不去街上了,赶紧喝完汤,啃了几口馍,说:“现在去?”
梅姐不好意思笑着说:“你别慌嘛,迟会儿没事儿,咱去早了,人家还没去,也是白等。”
肖民把碗送回灶房,出来见梅姐站在二门外墙角的水缸旁,问:“你在这放个水缸干啥?”
肖民笑道:“担两担水倒进去,晒一天到晚上不凉不热正好,睡时洗洗。”
她压着声咯咯笑道:“你还老能哩。”
肖民就说:“我去买盒烟,回来去吧?”
梅姐不好意思着说:“你买了烟转到东头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去。”
“好。”肖民说着就出去了。
顺着那条小道过去,往东一拐,经过浩叔门前。浩叔正坐在门前喝汤,他压着声说:“往哪儿嘞?”
“买盒烟。”肖民说着赶紧走开。接下来是惠桃家。再往前走就是大队磨坊油坊。
不提防黑影里窜出一条狗,照他腿上就咬,惊得他大叫一声:“踢死你!”
还好那狗还没长成,只有半桩子,被他的声音喝住,没得咬住他。路南边那户养狗的人家,已不是小庄的人了。
那个男子也在门口坐着喝汤。不慌不忙地叫了狗:“回来。”不咸不淡地说:“没事儿,是个小狗,它其实不咬人,就是好贱。”
“差一点都咬住我了,你说的倒轻巧,咬住了咋办嘞?”肖民有点气愤道。
“哎呀,那那那狗……就是老贱,它听不懂话呀,有啥办法?”那货不疼不痒地说。
“你说的意思就是咬住谁该谁倒霉,是不是?你不会把它拴起来?”肖民觉得这人真是有点不知道道理。
“那那那……没事儿,长长它就不贱了,拴起来还不给它急疯。”那家伙真够有理有据的。
这样的人,和他说啥都是废话。他只能在在心里发狠:咬住我不饶你。悻悻走了。
买了烟,肖民转到小庄东头,站在黑影里等梅姐。
去公社的路,向南走到公路上,有点远。向北走田间小路,玉米长起来了,青稞子很深,是有点孤零零。
正等着,梅姐来了。他问她走那条路。梅姐就笑着说:“叫你来,我还怕啥?”
两人就下滩里,上了渠帮,厮跟着往前走。渠两边都是田地。南边高,北边低。
高的是土崖,上边长着一溜小树。
渠下的玉米模糊糊一片,直到远处,不知深浅,无边无沿。走在这里,还真有点这世界只剩下他俩人的感觉。
梅姐就说:“我要一个人来,真有点害怕,老想着青稞子里会突然窜出个啥来。”
肖民笑道:“会窜出个蛤蟆,有的蛤蟆能长得碗口大,瞪着俩眼。”
“你别说了,你看好路,别真有个蛤蟆跳出来,吓死人了……它会不会再长很大?像猪一样大?想想都害怕。”
“哪有那么大的,那还不把人吃了。”肖民笑道:“你不知道地里蛤蟆多成啥:割麦时能捆到麦个儿里,薅一掐子草,都有可能带个蛤蟆回家,家里的角落里,甚至红薯窖里,都有蛤蟆。”
“真的,咱家有没有?”她忙问。
“肯定有呀,前几天我还见了一个,掂住腿扔出去了。”肖民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风如我诗的新书烟云散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风如我诗的新书烟云散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