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的日子好像都一样,只是心情不同。看人待物的态度就不同。
这天早上敲过钟,何顺见苟柱晃着膀子走过来,他便气不打一处来,一肚子火气。好像他的毛病是苟柱造成的。
其实,不只他不明白,好多人都不明白:像苟柱这样的人也能兴腾几年,搅和得小庄乌烟瘴气的。
真是时代瞎了眼,净出些二球货呀。
大部分人早已把那些不堪的过去忘个干净。毕竟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儿等着呢:得填饱肚子呀。谁还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干啥。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即便他们偶尔想起那些荒诞不经的事儿,也是一笑而过。有什么办法呢,还能追究不成?想多了。
那些黑夜出红薯,黑夜耩麦,一亩地耩二百斤麦种儿,饿死也不能抹黑食堂的事儿,都是那一代的精英们所为,这些从没有干过农活儿的人,执拗地认为:他们有能力有智慧指挥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农,从而为农村开创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关键是没人敢不服从。这就是农村那时候苦难的根源。
眼下的人想起这些事,还能偷偷骂一句:怎么净出些那样的狗杂种!可在当时,谁敢支支牙,谁敢放个屁呢!
因为那时候,每个生产队都有个治安员,专门来调理大家的情绪。你说一句试试。试试最少脸上疼一阵。
苟柱就是那时的治安员,老威武了。他做下的事儿,正是何顺心里刻烦他的根由。
说起来这么多年了,何顺还真没有刻意报复过苟柱,只是这几天的事儿,又突然让他对苟柱有点烦起来。
他就说苟柱:“那滩里的蜀黍,眼看该浇了,那水道也不知咋样,你去吧,去把水道复一下,到时不耽误事儿。”
苟柱已是五六十岁的人了,这天气,这活儿可有点吃力。他不便说啥,只能连声说好。
“今儿个一天,你把那水道弄好,你早点去晚点去都中。”何顺心里说:明天我去检查,别想偷奸耍滑,热死你个龟孙。
苟柱只得说:“中,我攥劲弄好。”领了活儿,回去拿家伙去干吧。
正是:彼一时,此一时呀。想他苟柱兴腾时,何顺还是个毛头小子,他怎么会把这毛头小子看到眼里呢。
那是个轰轰烈烈的年代,到处都蒸蒸腾腾,好像要干出大事了。干出大事可不得了。那可是千世之功,万代流传。可惜干脱气了。脱得都屙尿不成股了。
生产队起始,有个治安员的职位。用以监督四类分子,防止他们破坏形势一派大好的生产队建设。这些家伙都贼心不死,表面老老实实,暗心里恨不得生产队一时三刻就砰,就掉沟里,就稀里哗啦完蛋。
治安员可是很关键的职务,责任老大了。这样的职务,一般人可干不了,得找那些能镇住场子的人才行。
苟柱三十多了,也没成家,光棍一条,脾气不好,还一脖子犟筋疙瘩。当然了,最关键一条:这货积极,最知道啥时喊啥口号;最知道把口号喊得山响。
当上治安员,苟柱认为自己就是治安官了。平头老百姓,几辈子家里也出不了一个官儿。不是这社会,再几辈子也难出头。
不好好干对得起社会吗?对得起默默无闻的祖宗八辈吗?
苟柱便一副国法在我,谁奈其何的架势。说话也声音大了,走路也有力多了。那几个四类分子一见他,连忙自降两辈儿,两腿直打哆嗦。
苟柱看谁不顺眼,轻则指着鼻子一顿臭骂,祖奶八辈都怼上;重则挥手扇脸,抬脚踢肚。
这苟柱为这个生产队建设,那是费了好大劲,功劳大大的。小庄没人能比上。
队里要盖房子,他领着人随便去谁家,看见能用的东西,一个字:抬!两个字:抬走!这都共产主义了,还分啥你的他的,连人都是国家的,叫你去哪里去哪里,叫你干啥干啥,还争什么东西,那不是笑话!
谁敢阻拦?谁敢瞪眼?人家代表的可是权力。权力知道吗?那可老吓人了。
不过有一点:他绝对不领人去几个干部家,也包括他自己家。
时代精神他领悟得非常透彻。
食堂后期,谁敢说饭稀,苟柱就赏谁两个耳巴子;谁敢嚷嚷肚子饿,就让谁吃两个窝心脚。敢抹黑食堂者,弄死你白弄死弄死你都不用埋的,自家人去埋吧,保准上面不会追究。谁不信试试。
大部分有权力的人要是把啥事干砸了,他们首先会怪下面人不听话,自然要把恶气撒到下面人身上。
正像俗话说的:正没窟窿繁蛆呢,急得呼呼上着火。这时候谁没眼色,说这说那,那不是猪羊走到屠户家——一步步去寻死!
可食堂一开始,就开始黑了呀,过一天黑一天。黑得都没一点亮光了。至于它到底咋黑的,谁把它弄黑的,这个说不清。但有一点肯定很清楚:绝对不是那些端着碗来领饭的人把它弄黑的。他们能把黑得没了一丝白的东西再弄黑点?真是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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