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摩擦声还在响。
我没有回头,脚掌压在水泥地上,鞋底沾着灰。右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握着陈砚的电笔,它已经不烫了,但手指还是收得紧紧的。左胸口袋里的警徽突然发烫,像一块烧红的铁贴在皮肤上。我猛地停下动作,抽出警徽,掌心立刻出现一道红印。它表面没有变化,可热度真实存在,一点一点往肉里钻。
我盯着它。
视线忽然模糊了一瞬。
眼前浮出一层画面,透明的,盖在现实之上。一个数字在跳:00:05:11,然后是00:05:10。背景是火焰,中间站着一个人影,背对着我,穿着和陈砚一样的旧夹克。他在火里动了一下,肩膀抽搐,嘴唇张开,像是在说话,但我听不见声音。
这不是记忆。
记忆里的陈砚不会站在火里看我。他最后的样子是跪在焚化炉边,手按着胸口,血从指缝流出来。那时他还有一丝意识,看了我一眼,眼神清醒。
可现在这个影子,不是那一刻的他。
我闭眼再睁,画面还在。倒计时继续走。
警徽的热感顺着掌心往上爬,一直延伸到手臂内侧。我把它塞回口袋,转身就走。
通道出口就在前面,几步路的距离。外面是夜,楼灯亮着,一排排的窗户透出光。我没有跑,一步一步往前挪。身后的摩擦声没有停,节奏很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行,金属与地面刮擦,发出持续的“吱——吱——”声。
我走出通道。
脚踩上公寓前的小路,地面湿冷。风从楼群之间穿过来,吹得风衣下摆翻起。我没有停下,沿着小路往704室走。钥匙在裤袋里,我摸到了,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指尖。
开门,进屋,反手锁上。
我靠在门板上喘气,手伸进口袋掏出警徽。它的温度降下来了,但掌心那道红痕还在。我把它放在玄关柜上,顺手打开灯。
屋里和我离开时一样。相机搁在桌上,镜头朝下。窗帘没拉,窗外的光斜照进来,落在地板上一条长方形的亮块。我走到镜子前,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受伤。
镜子里的人脸色很白,头发乱了,左耳三枚银环缺了一个口。我抬手碰了碰耳垂,那里有干掉的血迹。我用拇指抹了一下,血蹭在指腹上,颜色偏暗。
就在这时,镜中人的裙角动了一下。
我没有穿裙子。
我穿的是深灰风衣,下摆齐膝,扣子一直扣到脖子。可镜子里,我的脚踝以上,风衣边缘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角酒红色的布料。那颜色很熟,是那种老式的丝绒质地,灯光下会泛出细光。
我后退一步。
镜中人没动。她还站在原地,脸和我一样,动作也同步,可那抹酒红没有消失。我抬起手,她也抬起手。我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完好无损。再抬头,镜中人的风衣裂口更大了,酒红色布料像水纹一样往上蔓延。
我伸手去摸镜子。
指尖刚碰到镜面,那里就起了波纹,一圈圈荡开,像水面被触碰。整面镜子开始晃动,影像扭曲。我猛地缩手,波纹却没停,反而扩散得更快。镜中人嘴角动了一下,笑了。她的嘴在动,但我没听见声音。
可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说:“你终于……看见我了。”
这句话直接出现在脑子里,不是耳朵听到的。我后退两步,撞到鞋柜,发出一声闷响。镜面波动渐渐平息,倒影恢复成我原本的样子。酒红消失了,风衣完整如初。
我站在原地,没再靠近镜子。
口袋里的怀表沉甸甸的。那是陈砚的东西,我一直带着。我拿出来,表壳冰凉,链子有点长,在指间绕了一圈。我把它放进嘴里,牙齿咬住表壳,舌尖抵着金属边缘。
我本想用它压住什么。
可下一秒,表链划破舌根,血涌出来,混着唾液往下咽。一股铁味在口腔里散开。
画面突然变了。
我站在一个房间里,四周都是玻璃舱,排列整齐,像冷藏柜。我穿着白裙子,很小,barefoot。手心里有点汗,但我没有抖。我走到第一具舱前,拉开门。里面躺着个男孩,眼睛闭着,呼吸很轻。我没看他,伸手把他推了进去。门关上,咔哒一声。
我又走到第二具。
第三具。
第四具。
一直到第六具。每一个我都亲手送进去。背后有人说话,声音很轻,贴在我耳边:“乖孩子,帮妈妈选个新身体。”
我停下。
我认得这个声音。
我转头,可画面断了。
现实回来的时候,我跪在地上,嘴里全是血,怀表已经滑下去了。我咳了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泡沫,落在地板上。舌尖还在流血,每一滴都带来一阵刺痛。我撑着地板站起来,腿有点软。
我重新走向镜子。
这一次,我没有看脸。我看的是脚下。镜中人的鞋底沾着灰,和我一样。可她的影子比我的长一些,边缘有点模糊。我抬手,她也抬手。我摸左耳,她也摸。三枚银环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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