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关键的一步——放置“遗书”。她不能简单地把信封放在茶几上,那样太刻意,像事先准备好的。它必须看起来像是沈月柔在情绪崩溃、写下绝笔后,精神恍惚或体力不支,拿着信昏睡过去,信从手中滑落的状态。
清莲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对折过的信封。她没有立刻放下,而是用双手捏着信封的两端,极其缓慢地、轻轻揉搓了几下。纸张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她在模拟这封信被撰写者(一个情绪激动、可能手抖的醉酒妇人)反复揉捏、展开阅读后的状态,让它看起来不那么崭新平整。然后,她小心地将信封展开,恢复成单张对折的样子,但故意没有完全抚平,让纸张保持一些自然的、不规则的褶皱。
她俯下身,将信封轻轻塞进沈月柔那只垂在身侧的手的掌心下方。不是完全塞进手里握住(深度昏迷的人很难握紧东西),而是让信封的一部分被手掌边缘压住,另一部分自然地搭在沙发坐垫上,靠近她大腿的位置。这个角度,既能确保“被发现”时,信就在“死者”手边,符合“临死前拿着”的推断,又不会因为握得太紧而显得不自然(法医可能会检查手指是否僵硬握持)。信封开口的方向,朝向沙发外侧,这样如果有人进来,很容易看到。
放好信封后,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再次仔细端详这个“场景”。不够,还缺点什么。一个决定自杀的、绝望的醉酒妇人,在写下遗书后,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姿态和遗留痕迹?
她的目光落在沈月柔脸上。眉头紧锁,表情痛苦,这很好,符合“绝望”的心理状态。但似乎还少了点“崩溃”的细节。清莲的视线下移,落在沈月柔的睡衣前襟。那是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质睡衣,领口有些松垮。她伸出手指,极其轻巧地,将睡衣领口向旁边拉扯了一下,制造出一种因为燥热或痛苦而无意识抓扯导致的凌乱感。接着,她的目光扫过沙发周围。在沈月柔脚边的地上,扔着一个空的廉价白酒小瓶(那是她昨晚喝剩的),旁边还有半包皱巴巴的香烟和一个打火机。这些都是现成的、符合沈月柔人设的物品。清莲用脚尖,极轻地将那个空酒瓶拨到更靠近沙发、更显眼的位置,让它看起来像是随手丢弃的。打火机和烟盒保持原状。
然后,她的目光回到沈月柔的脸上,停留在她的眼角。那里似乎有些湿润,但不确定是之前流泪的痕迹,还是昏睡中自然的分泌物。清莲犹豫了半秒。伪造泪痕?风险太大,容易留下不自然的痕迹,而且醉酒昏睡的人未必会流泪。她放弃了这一点,保持自然或许更好。
最后,是整体姿态的微调。沈月柔是侧躺蜷缩,这符合醉酒沉睡,但或许可以让她看起来更“放弃”一些。清莲伸出手,没有直接触碰沈月柔的身体,而是轻轻拉了拉她身下压着的沙发套的一角,让她的身体微微向后仰了一点,从完全的侧蜷,变成了一种更松弛的、半仰半侧的姿态,头部无力地后仰,下巴微微抬起,喉咙完全暴露。这个姿势,在法医学上,有时会被认为更符合“无意识状态下的窒息”或“深度昏迷”特征,能强化“在昏睡中吸入过量煤气身亡”的现场感。同时,这个姿势也让她的脸更多暴露在可能的光线下(如果天亮后有人进来),更容易被看到那痛苦挣扎的表情,以及……手边那封至关重要的“遗书”。
做完这一切,清莲退后半步,在昏暗的光线中,最后一次审视自己的“作品”。
沙发上的女人,以一种无助而颓然的姿态瘫软着,衣衫微乱,手边散落着空酒瓶和“遗书”,呼吸粗重缓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毫无知觉。整个场景,弥漫着一种绝望、颓废、自暴自弃的气息,完美地契合了一个被债务和生活压力逼到绝路、借酒浇愁后写下绝笔、然后在醉意和绝望中放弃生命的妇女形象。
没有明显的他杀痕迹,没有外来者闯入的迹象,只有“自杀者”自己留下的、充满悔恨与绝望的遗书,以及一个符合逻辑的死亡方式。现场的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同一个“故事”。
清莲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封露出半截的、皱巴巴的信封上。在昏暗的光线下,它只是一个模糊的浅色长方形。但里面那些用沈月柔笔迹写下的、充满扭曲“爱”与绝望的文字,将成为压垮警方调查方向的最后一根稻草,将“谋杀”完美地包装成“殉情”与“自杀”。
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凉的、近乎虚无的情绪,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一下她心脏最深处的某个角落。但那感觉稍纵即逝,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随即,更强大的、冰冷的理性迅速将其覆盖、碾碎。没有时间感伤,没有余地犹豫。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缓缓直起身。因为蹲伏太久,腿部有些发麻,血液回流带来细微的刺痛。她轻轻活动了一下脚踝,目光最后扫过沈月柔的脸。那张在昏暗中模糊不清的、写满了痛苦与麻木的脸,此刻在她眼中,不再是一个“母亲”,甚至不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个需要被妥善处理的、最后的“证据”,一个即将完成的“作品”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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