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面，洗好碗，天色又亮了一些。她背起书包，准备出门。走到门口，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寂静、简陋，却也是她唯一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目光再次掠过母亲空荡的床铺，然后，她轻轻地、几乎是无声地叹了口气，转动门锁，走了出去。
老旧的门轴发出“吱嘎”一声轻响，在清晨的楼道里回荡，然后重归寂静。楼道里堆放着邻居家的杂物，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油烟混合的气味。她小心地避开那些杂物，走下楼梯。
走出单元门，清晨略带凉意的空气扑面而来。棚户区的早晨是嘈杂而充满生活气息的。早起出摊的早点摊已经支起了炉子，油条在滚油里滋滋作响；骑着三轮车收废品的铃铛声由远及近；几个老人已经在路边空地上打着太极；邻居张奶奶正提着刚买回来的豆浆油条，看到她，脸上堆起有些过分的笑容：
“清莲上学去啊？真早，真是个好孩子。” 张奶奶的目光在她洗得发白的校服和旧书包上快速扫过，眼神里带着一种混合着同情和些许优越感的复杂情绪。
“张奶奶早。” 沈清莲停下脚步，微微弯了弯腰，礼貌地回应，声音清脆，却带着疏离。她习惯了这种目光。
“哎，你妈妈……还没回来啊？” 张奶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跑船辛苦哦，赚得多是多，就是顾不上家，苦了你了孩子。”
“嗯，工作忙。” 沈清莲简短地回答，并不想多谈。
“也是，也是，你妈妈不容易，一个人拉扯你。” 张奶奶叹口气，又像是想起什么，“对了，前几天晚上，我看有个男的送你妈到楼下，穿得挺体面，不像一般人……是你家亲戚？”
沈清莲的心微微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可能是妈妈的同事吧，我不清楚。张奶奶，我快迟到了，先走了。”
她不等张奶奶再说什么，快步离开了。走出棚户区，来到相对开阔的街道上，她才稍稍放缓了脚步。胸口有些发闷。男的？穿得体面？她想起母亲上次回来时，身上偶尔会带着淡淡的、不属于她的香水味，还有一次，她在母亲包里看到过一个昂贵的打火机，不是母亲会用的东西。她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大人的世界很复杂，尤其是母亲的世界，离她很远，她也无力改变什么。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读书。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才能离开这个地方，才能让母亲不用再那么辛苦，才能……掌握自己的人生。这是她从小就知道，并且坚信不疑的道理。她握紧了书包带子，加快脚步，向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初升的太阳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金色的光芒洒向大地。沈清莲瘦削的身影被晨光拉得很长，投射在坑洼不平的水泥路面上。她走在光里，一步一步，很稳，却带着一种与明媚晨光格格不入的孤寂与沉重。前方的路还很长，而她能依靠的，似乎只有背上书包里那些沉甸甸的书本，和心里那份同样沉甸甸的、名为“未来”的希望。
只是这希望，在这浑浊的现实里，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不知能燃烧多久。但她别无选择，只能朝着那一点微光，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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