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条命令,条理清晰,思虑周详,不仅涵盖了赈济的基本需求,更将防疫、秩序维持、人才甄选乃至自身安全都考虑在内。几位管事听得心潮澎湃,他们仿佛看到,在这乱世开端,一位真正的主心骨已然站立起来,指引着方向。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别院如同精密的器械般开始高效运转。伙夫们抬出巨大的铁锅,注入清水,倒下金黄的粟米;护卫们搬动桌椅,设立登记处,维持秩序;陈郎中带着学徒和几个手脚利落的婆子,在临时搭起的布棚下摆放药材、器械……
“吱呀——”一声,那扇厚重的榆木院门被缓缓推开。
门外,是死寂与绝望的世界。枯黄的土地,光秃的树木,面如菜色、眼神空洞的灾民或坐或卧,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当门内景象映入眼帘——那冒着滚滚热气、散发着浓郁米香的大锅,那挂着“义诊所”朴素木牌的布棚,那虽然严肃却并非凶神恶煞的护卫——所有灾民都愣住了。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之后,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激动浪潮。
“粥!是粥!”
“苏家!是苏家小姐在施粥救人!”
“老天爷开眼了啊!有活路了!”
“娘!娘你醒醒,有吃的了!”
哭喊声、感激声、呼唤亲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震动着清晨的空气。无数原本麻木等死的人,眼中重新燃起了微弱的光,他们挣扎着爬起,踉跄着,如同潮水般向别院门口涌来。
场面一度有些失控,人潮汹涌。但苏勇率领的护卫队早已严阵以待,他们手持未出鞘的兵刃,以身体结成防线,声若洪钟地呼喝着:“排队!所有人排队!插队滋事者,不得领粥!” 他们的镇定与有序,如同堤坝,勉强约束住了混乱的人流。渐渐地,两条歪歪扭扭却终归成形的队伍,在别院门外延伸开来。
苏清鸢没有站在人前接受跪拜称颂,她只是静静地立在院内一处地势稍高的回廊下,透过月洞门,冷静地观察着外面的一切。她看到捧着破碗、颤抖着接过那碗救命的稠粥时,灾民脸上纵横的泪水;看到在医棚里,得到救治的孩童停止哭闹,依偎在母亲怀里;看到登记处,那几个管事认真记录,不时与一些看起来还算精神的人低声交谈……
她投放出去的,不仅仅是粮食和药物,更是“秩序”与“希望”的火种。在这片被绝望和混乱吞噬的天地间,她经营的这处别院,就像是一座突然出现的灯塔,光芒虽微,却足以照亮附近海域,让那些在黑暗中挣扎的舟楫,看到了靠岸的方向。
“小姐,”苏福悄步走近,低声道,“照此人流与消耗,我们囤积的粮食,恐难支撑过一月之数。”他的担忧显而易见,救人虽是善举,但若掏空了自家底子,后续南迁之路将无比艰难。
“福伯放心,”苏清鸢目光依旧望着门外,语气平和却笃定,“我们不会在此久留。这些消耗,是必须付出的代价。你要着意那登记名册,尤其是那些有手艺、身家清白、尚存一丝血性的青壮,以及知礼守节、能吃苦耐劳的妇人。这些人,或许眼下是负担,但将来,可能是我们南迁途中的臂助,亦或是到达南方后,重建基业的种子。”
她要的,不仅仅是施恩,更是筛选。在这乱世洪流中,她要网罗的,是那些尚未被彻底摧垮、仍存一丝潜力与忠诚的“人”。
苏福闻言,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一闪,彻底明白了苏清鸢的深远布局,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只剩下由衷的叹服:“老奴明白了!定当仔细甄别!”
夕阳渐沉,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别院外,领到粥的人寻了角落,小心翼翼地吞咽着这来之不易的食物;医棚前,依旧有人排队等候;登记处的灯火也亮了起来,映照着几张或许将改变命运的面孔。
喧嚣并未完全平息,但与外面世界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与绝望相比,这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微弱生机,一种对明日还能见到太阳的朴素期盼。
苏清鸢转身,走下回廊。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悠长,投射在青石板上,那身影依旧单薄,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坚定地踏在满是荆棘的前路上。
凭借着重生带来的先知,她成功地在这场毁灭性的天灾中,为苏家,也为一部分濒死的灾民,构筑了一个坚固的临时堡垒。她的未雨绸缪,她的从容调度,在这乱世开启的混沌时刻,已然成为一根真正的定海神针,不仅稳住了跟随者的心神,更悄然播下了未来力量的种子。她知道,蝗灾只是序幕,更严峻的考验——人祸,即将登台。但她,已执子先行,在这命运的棋盘上,落下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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