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奇妙的是,这种碰撞并非消耗,反而在摩擦中催生出更亮的火花。他们逐渐找到了奇特的协作节奏:陆景深先设立不容逾越的“科学底线”,林夕则在底线之上尽情挥洒创意;当林夕的创意触碰底线时,陆景深会尝试用更形象的、符合儿童认知的科学比喻来替代冷冰冰的术语(例如将白细胞比喻成“人体警察”,将疫苗比喻成“军事演习”);而林夕也会在保持趣味性的前提下,不断琢磨如何更精准地传达核心知识。
最终出炉的墙绘脚本和草图,堪称科学与艺术的混血儿,既严谨得能让陆景深点头,又可爱得让林夕满意。
项目中期,是实地考察。他们利用一个周末,带着初步方案,驱车数小时来到了那所位于群山环绕中的希望小学。
眼前的景象让林夕深受触动:简陋的校舍,坑洼的操场,但孩子们的眼睛却无比清澈明亮,充满了好奇。当校长和老师们热情地接待他们时,陆景深虽然依旧话不多,却极其认真地询问了当地的水源情况、常见的儿童疾病、以及现有的卫生设施条件,并默默记下,准备后续调整方案和捐赠物资清单。
孩子们看到带着画板和新奇工具的他们,远远地围拢过来,既害羞又兴奋。林夕笑着拿出画好的卡通草图给他们看,孩子们立刻被色彩鲜艳的形象吸引,发出阵阵惊呼和笑声。
而陆景深的反应,则让林夕再次看到了他冰山下深藏的温柔。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因环境简陋和孩子们身上的尘土而保持距离。虽然他还是下意识地戴上了口罩(并递给林夕一个),但从他眼中,林夕看到的不是嫌弃,而是一种职业性的防护评估和责任感。
当一个胆子大些的小男孩指着草图上的“细菌小怪兽”问“叔叔,这个东西真的那么可怕吗?”时,陆景深愣了一下。随即,他做出了一个让林夕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缓缓地蹲了下来,这个动作对于身高腿长的他来说似乎有些笨拙,但他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与孩子们齐平。他取下眼镜,用指尖指着草图,尽量放缓语速,用他能想到的最简单的、剥离了复杂术语的语言解释道:
“它们很小很小,眼睛看不到。但如果不用肥皂和水把它们从手上赶走,”他指了指旁边画着的“洗手超人”,“它们钻进肚子里,就会像……像很多小虫子在里面捣乱,会让你这里疼(他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腹部)。”
他甚至还生涩地比划了一个“细菌张牙舞爪”和“被水流冲走”的动作。表情依旧算不上生动,甚至有点严肃,但那份努力打破知识壁垒、试图与孩子们沟通的专注和耐心,却让周围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孩子们睁大了眼睛,听得入了神。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来,在他挺直的脊背和认真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冷峻严谨的陆医生,而像一个努力学着用童话语言讲解科学的大孩子。
林夕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酸涩又温暖,柔软得一塌糊涂。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迅速拿起随身携带的速写本和铅笔,飞快地将这珍贵的一幕记录了下来:阳光下,蹲着的男人,围拢的孩子们,那双平时执掌手术刀、此刻却努力比划着的手,那双总是冷静无波、此刻却透着专注与温和的眼睛……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们正在做的这件事,远远超出了一次简单的公益任务或一个情侣合作项目。它像一条温暖的纽带,不仅连接着知识与需要知识的孩子们,更深深地连接着他们两个人截然不同的灵魂,让彼此在共同的付出与见证中,看到了对方身上最美好、最动人的光芒。
回程的路上,车厢里很安静。林夕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青山,轻声道:“今天……你很棒。”
陆景深专注地看着前方山路,沉默了几秒,才回道:“信息传递有效是关键。他们的认知水平需要调整沟通策略。”语气一如既往的理性,但耳根却微微泛红。
林夕笑了笑,没有戳破他。她知道,有些改变,正在无声而坚定地发生着。
这个共同的“项目”,如同一个微缩的沙盘,推演着他们关系的未来。它允许差异的存在,甚至鼓励碰撞,但最终目标的一致性与过程中的相互看见、相互调整,让每一次的磨合都变得意义非凡。他们正在学习,如何将两条截然不同的溪流,汇集成一条更宽广、更有力量的河流,共同流向同一个充满希望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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