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深的动作完全僵住了。他拿着平板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泛白。他背对着她，挺拔的背影此刻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肩膀的线条僵硬，透着一股无所适从的紧绷感。他维持着那个欲盖弥彰的姿势，仿佛一尊突然被定格的雕塑。
林夕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大脑，让她一阵轻微的眩晕。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她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那台泄露了所有秘密的平板，心中百感交集——震惊、恍然、果然如此、以及一种巨大的、尘埃落定般的解脱。
她忽然轻轻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将胸腔里积压了许久的、沉甸甸的猜测和期待，缓缓地、彻底地吐了出来。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没有发出任何质疑的惊呼，反而用一种异常平静的、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和淡淡调侃的语气，清晰地开口说道，声音不大，却像羽毛一样，精准地拂过寂静的空气，落入他的耳中：
“原来，‘顺路’的粥，‘刚好’的帮忙，‘职业习惯’的消毒棉片，”她细数着那些曾经让她心潮澎湃又困惑不已的“巧合”，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小锤子，轻轻敲打着眼前人紧绷的神经，“还有那条……把我从网络暴力的地狱里直接捞回来的、长得像学术论文一样的、硬核到让所有造谣者闭嘴的评论……”
她微微停顿，目光落在他僵直的背影上，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了然的、轻柔的笑意：“……这些，全都不是巧合，对吗？”
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一字一句，唤出了那个彼此心照不宣的名字：
“【GrayMatter】先生？”
陆景深的背影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箭矢精准命中。他极其缓慢地、仿佛每一个关节都生了锈般，僵硬地转过身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复杂地落在她脸上，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碰撞——是措手不及的慌乱，是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窘迫，是长久以来小心翼翼维持的、冰山下双重身份的伪装被骤然撕破的无措和失控感……但更多的，是一种深藏的、紧绷了太久之后、终于无需再掩饰的疲惫和……如释重负般的解脱？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夕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来。最终，他几不可查地、极其缓慢地吁出了一口气，那口憋在心口的、维持着冷静假象的气。随着这口气吐出，他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下来，不再那么僵硬。他抬起手，有些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这个细微的、带着点人性化脆弱的动作，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冷硬和疏离，多了一丝真实的、近乎柔软的疲惫感。
“是。”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卸下所有重担后的、彻底的坦率和平静，“都是我。”
没有否认，没有辩解，没有试图再用任何冰冷的、逻辑严谨的借口来掩盖或转移话题。他承认了。如此直接，如此平静，如此……干脆利落。仿佛早就等待着这一刻，等待着有人来揭开这层早已摇摇欲坠的伪装。
这个答案，明明早已在林夕心中盘旋了千百遍，推演了无数次，但亲耳听到从他口中如此清晰、如此坦然地承认出来，还是像一道最终确认的、带着滚烫温度的印章，重重地、精准地敲在了她的心尖上，激起巨大的、震颤灵魂的回响。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胜利感、彻底安心感和难以抑制的澎湃喜悦的暖流，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让她几乎有些站不稳。
她看着他，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看着他镜片后那双终于不再试图隐藏任何情绪、坦然暴露着些许无奈、认命和……如释重负的眼睛，忽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灿烂，最后变成了抑制不住的、清脆而欢快的笑声，眼角甚至笑出了眼泪。她一边笑，一边指着那台还亮着屏幕、暴露了他所有“罪证”的平板：
“所以……陆景深医生，您平时就是在这里，一边皱着眉头，一边用做学术研究的态度和写医学论文的严谨，给我的漫画写那些又长又冷、挑刺挑得我头皮发麻的‘专业评审意见’的？”她的笑声里充满了揶揄和巨大的甜蜜，“您的时间真的很宝贵啊！一台心脏手术的时间，够您给我写十篇评论了吧？”
陆景深看着她笑得前仰后合、毫无形象的样子，脸上的窘迫和无奈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柔软而纵容的神情。他推了推眼镜，试图恢复一些往日的冷静自持，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几乎可以称之为“笑”的弧度，虽然浅淡得如同冰雪初融时第一缕微不可见的涟漪。
“嗯。”他低声应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和……彻底的认命，“是挺浪费时间的。”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更低沉了几分，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坦诚，“但……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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