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窝棚外那个细微的脚步声停下后,再无任何声息,如同融化在了浓稠的夜色里。林威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血液冲上头顶,握着短刀的手心里全是滑腻的冷汗。老鬼则像一尊沉入地底的石雕,连呼吸都几乎停止,全身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感官提升到了极致,捕捉着外面哪怕最微小的动静,哪怕是老鼠爬过碎瓦的窸窣,或是远处模糊的犬吠。
是谁?
是沈墨轩留下的接应者,看到了他们进入窝棚的踪迹,故而发出信号试探?还是杜彪的人,或者更可怕的、无孔不入的东厂番子,已经像猎犬一样嗅到了他们的味道,正悄无声息地收紧包围圈?
怀中的账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隔着衣物依然烫得林威心慌意乱。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老鬼模糊的轮廓,后者如同暗夜中的礁石,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用绝对的静止和沉默,等待着风暴或是转机的降临。
僵持了约莫几十个呼吸的时间,每一秒都漫长得让人窒息。窝棚外,终于再次响起了声音。这一次,不是咳嗽,而是三声极有规律的、轻轻的叩击声,清晰而克制地敲打在窝棚入口旁那根早已腐朽的木柱上。
笃,笃笃。
两短一长。这个节奏……
听到这个特定的节奏,老鬼紧绷如弓弦的身体似乎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微弱的弧度,但他依旧没有出声,而是同样伸出粗糙的手,在窝棚内侧粗糙的土坯墙壁上,用指甲盖轻轻回了三下。
笃笃,笃。
一短两长。
这是漕帮内部,仅在少数核心成员及绝对信赖的外围人员中流传的、用于极端紧急情况下确认身份的简易联络暗号!外面的人,不仅知道暗号,而且对上了!
暗号对上了!这几乎是从绝望的缝隙里透出的一线光!
窝棚外的人似乎也因为这正确的回应而松了口气,一个压得极低、略显沙哑却带着明显急切的声音传了进来,如同耳语:“河神过处?”
老鬼立刻低声回应,声音干涩却坚定:“水鬼辟易!”
“跟我来,快!”外面那人语速极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火烧眉毛般的紧迫感,“这里不能待了,杜彪的人刚过去一队,搜得很仔细,马上可能折返!”
老鬼不再犹豫,对林威使了个“跟上、警惕”的眼色,两人立刻矮身,如同狸猫般敏捷而无声地钻出了低矮憋屈的窝棚。
重新接触到外面微凉的、带着鱼腥和霉味的空气,林威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借着远处河面反射的、城市边缘传来的微弱天光,他勉强看到窝棚外站着一个身材瘦小、穿着一身极不合体的、打满补丁的破旧衣服的男人,脸上像是刻意抹了煤灰和泥垢,脏兮兮的看不清具体容貌,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滴溜溜转动着,充满了警惕和机敏。
那人快速扫了林威和老鬼一眼,目光在林威怀中那明显凸起的包裹上锐利地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废话,也不询问身份,只是急促地打了个“跟上”的手势:“这边!脚步放轻!”
他话音未落,人已经转身,毫不犹豫地钻进了旁边一条更窄、更暗,两侧墙壁几乎要贴在一起,几乎不能称之为路的缝隙。老鬼和林威不敢怠慢,立刻屏息跟上。
这个自称阿吉的带路之人,对鱼肠弄这迷宫般地形的熟悉程度,似乎比老鬼这个老地头蛇还要胜上一筹。他带着两人在蛛网般的巷道里急速穿梭,路线刁钻得超乎想象。时而钻进某个早已无人居住的破屋后院,从狗洞般的缺口爬出;时而翻过一道布满苔藓、滑不留足的低矮残垣;时而又毫不犹豫地潜入一段更加污秽不堪、气味令人作呕的地下排水渠,踩着及踝的污水前行。他的动作敏捷得像只常年生活在阴影里的狸猫,而且总能未卜先知般地巧妙避开那些可能有灯光、有人声的区域,选择的路线极尽隐蔽之能事。
七拐八绕,复杂的路径和不断变化的方位让林威几乎丧失了方向感,脑子里只剩下一团乱麻。就在他感觉肺部火辣辣地疼,双腿如同灌了铅,几乎要被这高强度的奔逃和复杂的路线绕晕时,带路人阿吉终于在一处看起来像是堆放废弃渔网、烂木料和各种垃圾的破败小院前停了下来。院子紧靠着一面高大的、似乎是某家仓库或者富户后墙的建筑,位置相当偏僻,寂静得只能听到风声。
阿吉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异常谨慎地蹲下身,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检查了院门附近松软的泥地,查看是否有陌生的脚印,又像猎犬一样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异常动静后,才用肩膀轻轻顶开那扇虚掩着的、仿佛一碰就会散架的破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院子里堆满了各种杂物,散发着浓烈的鱼腥、烂木头和某种说不清的腐败味道。唯一能勉强住人的,是角落里的一个低矮窝棚,比之前那个稍大些,结构也似乎完整一点,但同样破旧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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