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天字号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光线昏黄,将沈墨轩挺立窗前的背影拉得悠长。窗扉微开,渗入天津卫沉郁的夜气。远处的犬吠、单调的更夫梆子声,以及那隐约可闻、却愈发频繁的兵马调动带来的金属摩擦与马蹄声,都让这个夜晚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压抑。
“大人。”一名身着夜行服的侍卫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进入房间,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暗影小队传来密信,林家兄弟已安全转移至‘鱼肠弄’。林武伤势极重,高烧一度危及性命,幸得陈先生及时救治,眼下高热已退,性命暂时无虞。林威确认,赵四临死前,确实提及账册,言语间指向……黄锦。”
沈墨轩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穿透窗纸,仿佛在凝视着夜色中无形的漩涡。他只是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黄锦那边,有什么新动静?”
“黄锦入住漕运衙门后,与李德山闭门密谈超过一个时辰。我们的人无法靠近,但安插在衙门厨房的眼线回报,送进去的茶水点心,李德山几乎未动。他每次从黄锦房里出来,脸色都灰败得吓人,脚步虚浮。”侍卫语速平稳地汇报,“另外,我们注意到,黄锦带来的随从护卫,明面上是仪仗队伍,但暗地里似乎换了一批。这些人行动间悄无声息,眼神锐利,太阳穴微微鼓起,更像是东厂圈养的那些番子好手。”
“东厂……”沈墨轩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冰凉的窗棂,发出笃笃的轻响,“冯保虽然倒了,他经营多年的獒犬却还没死绝。黄锦这次,是把看家护院的老底都带出来了。看来,他对那本账册,不仅仅是志在必得,更是怕得要死啊。”
侍卫继续道:“杜彪的人像疯狗一样,还在全城搜捕,重点仍是城南贫民区和码头一带。不过,我们监视码头的人刚刚冒死传回消息,就在今天后半夜,趁着潮水,又有一艘标注着‘漕运司特批’的货船,没有悬挂任何商号旗帜,悄悄离港,看方向……是往出海口去了。”
“沉到海里的东西,再想捞起来就难了。”沈墨轩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李德山和杜彪,这是在急着擦屁股,毁灭证据。不过,最核心的那本账册,他们恐怕自己也没拿到,或者没看全,否则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同无头苍蝇,只知道一味地杀人灭口。”
“大人的意思是,账册极有可能还在黄锦手中?或者,藏在某个连李德山和杜彪都不知道的隐秘之处?”
“两种可能都存在。”沈墨轩终于转过身,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半张清癯而冷静的脸庞。他走到书案前,上面铺着一张勾勒着天津卫主要脉络的简要地图,“赵四此人,能担任杜彪的核心账房多年,绝非蠢人。他临死前拼尽全力留下一个‘黄’字,必然有其深意。或许账册不止一本,真本在他信任的人手中;或许,他将其藏在了某个只有他知道,且与‘黄’字相关的地方。”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划过漕运衙门、杜府、码头仓库这些被重点标记的区域:“这些明面上的地方,李德山和杜彪恐怕早已掘地三尺。如果账册不在黄锦身上,那会在哪里?”他的指尖最终停顿在运河边那片用细密笔画出的、如同迷宫般的区域——“鱼肠弄”。
侍卫眼神一凛:“老鬼那里?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老鬼是北镇抚司埋得最深的钉子之一,李德山和杜彪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赵四级别不够,按理接触不到老鬼。但他长年混迹于码头和底层,嗅觉灵敏,未必没有察觉到老鬼这条隐藏的线。他临死前指向‘黄’,既可能直指黄锦,也可能是一种烟雾,真正的藏匿点,或许与‘黄’谐音,或者与‘黄’字能联想到的、鱼肠弄内的某个具体地点有关。”沈墨轩的分析条理清晰,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一切迷雾。
“是否需要让暗影小队暗中在鱼肠弄内进行排查?”
“不必。”沈墨轩果断摆手,“现在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可能打草惊蛇。老鬼在那里坐镇,他自有分寸,会留意一切异常。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自己去找,而是往这潭浑水里扔几块石头,让他们自己把水搅浑,把东西露出来。”
他沉吟片刻,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吩咐道:“两件事,立刻去办。第一,把我们之前掌握的,关于李德山历年克扣漕粮、以次充好,以及伙同杜彪利用漕船夹带私盐、劣铁的部分证据,挑那些看似不起眼、却又能顺藤摸瓜的,想办法‘无意间’泄露给天津卫那几个一向以清流自居、又和李德山不对付的御史。记住,手法要干净,要让他们觉得是自己‘偶然’发现的线索。”
“第二,”沈墨轩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把我们‘钦差大臣已找到关键活口人证,正在严密保护下赶往天津卫,不日即可当堂指证李德山、杜彪,以及他们背后京城大人物’的消息,通过不同的渠道散出去。要快,要广,要显得确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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