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没完没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浑浊的水花,汇成一股股湍急的细流,冲向不知名的黑暗角落。夜已经很深了,天津卫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雨中默默舔舐着伤口,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悦来客栈的后门,平日里少有人迹,此刻更是被雨幕笼罩,只能勉强看清一个轮廓。
“哐当……噗通!”
一声沉闷的响声,打破了后巷的死寂。不是敲门,更像是有什么重物直接撞在了门板上,随即滑倒在地。
门内立刻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门栓被迅速而无声地拉开一条缝。林威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在门缝后出现,眼神锐利如鹰。当他看清门外瘫倒在泥水里的身影时,瞳孔骤然收缩。
“阿武!”
他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怒。一把将几乎失去意识的林武拖了进来,触手一片冰凉湿黏,借着门缝透进的、被雨水扭曲的微光,他看清了弟弟的惨状——浑身湿透,蓑衣早不知丢在了哪个角落,被割破的潮湿衣衫紧贴在精悍的身躯上,泥浆和血水混在一起,从左臂和后背不断渗出的血色,在湿透的衣物上晕开大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林威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迅速关门落栓,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随即半蹲下身,架起林武的胳膊,将他整个人几乎提了起来,踉跄着就往二楼阁楼拖。
“威哥……”林武的意识有些模糊,全靠一股意志力撑着,嘴里无意识地喃喃。
“别说话,留着力气!”林威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楼梯狭窄而陡峭,他几乎是扛着林武,一步一步挪了上去。每一级台阶,都留下一个混着泥水和血印的模糊脚印。
阁楼狭小、低矮,却是一个相对安全的空间。只有一盏如豆的油灯在桌上摇曳,勉强驱散一角黑暗。
林威将林武小心地放在墙角铺着的简陋床铺上,让他靠墙坐稳。直到这时,林武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稍稍放松,脱力般地瘫软下来,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上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伤哪了?严重吗?”林威一边急促地问,一边已经动手去撕林武那身破烂不堪的湿衣服。动作麻利,却带着细微的颤抖,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左臂……后背……妈的,都是皮外伤,死不了……”林武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额头上的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淌,脸色苍白得吓人。
衣服被撕开,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左臂上一道刀伤最深,几乎能看见森白的骨头,皮肉翻卷,被水泡得发白,但依旧在缓慢渗血。后背也好不到哪去,几条深浅不一的口子纵横交错,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虽然避开了要害,但看着依旧骇人。
林威倒吸一口凉气,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无比。他二话不说,转身拿出藏在床底的一个小木匣,里面是早就备下的金疮药和干净布条。
“忍着点。”他沉声说,拔掉药瓶的木塞,将褐色的药粉均匀地洒在林武手臂最深的伤口上。
“嘶......!”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一股灼烧般的剧痛猛地窜起,林武疼得浑身一颤,倒吸一口冷气,牙关瞬间咬紧,腮帮子鼓起老高,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闷哼,脖颈上青筋暴起。冷汗如同泉涌,瞬间浸湿了他散乱的头发。
林威手下不停,动作又快又稳,用干净布条开始用力包扎,勒紧,以压迫止血。他低着头,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后怕:“怎么回事?遇到那两个人了?砖窑里动的手?”
“嗯……”林武缓过那阵剧痛,虚弱地应了一声,断断续续地开始叙述,“在……在砖窑里……干了一架……那两个家伙,手底下真硬……是军中出来的路子……”
他的叙述尽量保持简洁平静,但其中的惊心动魄,林威能清晰地感受到。当听到林武被逼入绝境,利用砖窑复杂地形周旋,最后险之又险地近身反杀一人时,林威包扎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引得林武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杀了第一个……找到那个暗桩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林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北镇抚司……北镇抚司的暗桩……杜府……灭口……”
这几个断断续续的词从林武嘴里说出来,林威正在包扎后背伤口的手猛地顿住了,豁然抬头,脸色在油灯映照下变得异常难看,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北镇抚司的暗桩?!杜府竟然真的敢下杀手!他们疯了?!”林威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瞬,又立刻压了下去,但那股骇然和愤怒却无法掩饰。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腐灭口了,这是对锦衣卫,对北镇抚司,乃至对皇权侦缉系统的公然挑衅和践踏!杜彪和他背后的人,其胆大包天已经超出了想象!
“他临死前……就说了这些……还有,‘水靠’……‘军中好手’……”林武补充道,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从贴身内袋里,掏出一个被体温焐得微温,却依旧散发着冰凉金属触感的东西......那块黑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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