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深处,一间门窗紧闭的密室。
几盏油灯被挑得极亮,火苗稳定地燃烧着,将不大的空间照得恍如白昼,却也使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灯油味和旧纸张特有的霉味。沈墨轩背后的伤口已经由府中信得过的郎中重新上药、仔细包扎过,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深色直裰,但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昭示着不久前那场生死追击的惨烈。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丝毫休息的打算。与林文博、杨弘三人围坐在一张堆满账册的宽大梨木桌旁,立刻投入了工作。他们的神情都异常凝重,空气中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因为震惊而压抑的抽气声。
这些拼死带回来的账本有十几册之多,纸张泛黄发脆,边角多有磨损,墨迹也因年代不同而深浅不一,显然记录了跨越多年的隐秘。
“简直……简直是触目惊心!”林文博拿起一本账册,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沈兄,你看这里。苏州府去岁漕粮应征三十万石,光‘折色’和‘损耗’两项,就凭空抹去了近九万石!这还只是一个苏州府!”
沈墨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接过另一本账册,快速翻阅着。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一行行看似枯燥的数字,脑海中却已然勾勒出一条庞大而隐秘的利益输送链条。从江南鱼米之乡征收上来的漕粮,在源头就被以各种冠冕堂皇的名目层层克扣,近三成的巨额财富,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流入了以李德山、张承恩为首的地方与中枢贪官集团的口袋。
这贪腐的规模,比他预想的还要巨大。
但,这仅仅是开始,仅仅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
“不对……”杨弘扶了扶鼻梁上滑落的眼镜,凑近灯焰,指着自己正在看的一册账本,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愕而有些变调,“墨轩,文博,你们看这个!每年都有好几笔巨款,加起来恐怕有数十万两白银,没有进入李德山、张承恩任何一人的私账!”
沈墨轩和林文博立刻凑了过去。只见那账页上,清晰记录着一笔笔白银的流出,数额之大,令人心惊肉跳。而接收这些款项的渠道,只有一个神秘的代号......“金蟾”。
“金蟾?”林文博皱紧眉头,“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商号?还是某个人?”
更让人费解的是款项的用途,账本上只模糊地标注着“宫内采办”、“贡品特需”等似是而非的名目。
“宫内采办?贡品特需?”林文博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惧,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什么看不见的存在听去,“这……这笔钱,难道是流向了宫里?是……是陛下身边有人……”
这个猜测太过骇人,连他自己都不敢再说下去。
沈墨轩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缓缓合上手中的账册,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灯焰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沉重,不安地跳动了一下。
“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沈墨轩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一种看透迷雾的寒意,“普通的宫廷用度,自有内帑和户部拨款,何须通过漕运贪污,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用如此隐秘的方式进行?而且,你们看看这数额,每年数十万两!什么样的‘采办’和‘特需’需要如此巨款,并且持续多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文博和杨弘惊疑不定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金蟾’,恐怕远非普通的贪腐环节。它很可能……就是冯保当初讳莫如深,甚至不惜代价想要掩盖的那个恐怖隐秘的核心!”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密室里炸响。林文博和杨弘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
然而,账本带来的冲击还远未结束。
杨弘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震撼,又翻开了另一本账册。这本账册的记录方式更为隐晦,多用代号和暗语,但他凭借着在都察院多年查阅卷宗的经验,还是很快解读出了其中的内容。
“还有这个!”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不只是因为害怕,更有一种发现惊天阴谋的激动,“他们……他们不止是贪银子!他们还利用漕船夹带私货!”
“私货?盐?还是茶?”林文博下意识地问。漕船夹带私盐是常有的事,虽也违法,但比起之前发现的,似乎不算什么了。
杨弘猛地摇头,眼镜后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不是!是……是兵器铠甲的坯料!还有硝石、硫磺!这些都是制造军械的违禁物资!”
“什么?!”林文博霍然起身,撞得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们想干什么?私运军械,这……这是谋逆!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密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反而更衬得这寂静令人窒息。
贪腐巨款,秘密输送往宫闱深处;私运军械,目的地不明……这两条线索交织在一起,勾勒出的图景,已经远远超出了漕运贪腐案的范畴,指向了一个更深、更黑暗,足以让整个王朝地动山摇的可怕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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