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最好的掩护。沈墨轩几人搀扶着,借着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狼狈却异常迅速地撤离了弥漫着浓重血腥味的通州码头。当林府那熟悉的屋檐轮廓在熹微晨光中显现时,几人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但后背渗出的冷汗被风一吹,依旧是一片冰凉。
回到相对安全的书房,关紧门窗,点上灯烛,这才有机会仔细清点状况。陈刚身上添了几道深浅不一的刀口,好在都是皮外伤,他正龇牙咧嘴地自己清洗上药。林文博的左臂被划了一道,伤口不深,但鲜血浸透了半截袖子,看起来有些吓人,赵毅在旁帮他仔细包扎。赵毅自己则主要是体力消耗过大,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依旧警惕。回想起仓库里那电光火石间的生死搏杀,尤其是那突如其来的毒镖和如潮水般涌出的伏兵,几人仍是心有余悸,书房内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他娘的,差点就交代在那儿了!”陈刚啐了一口,打破了沉默,他一边用布条用力缠紧胳膊上的伤口,一边心有余悸地说,“那些埋伏的家伙,下手真黑!还有后来那帮蒙面的……乖乖,那身手,我老陈跑江湖这么多年,没见过那么利索的!”
他看向沈墨轩,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大人,那些救我们的人,武功路数极其狠辣,简洁有效,像是军中一击必杀的手段,但又有些不同,更……更诡秘,透着一股子邪性。尤其是那个带头的,您注意到没?他杀那个总管,就一刀!干净利落,眼神都没变一下。这身手之高,恐怕不在锦衣卫那些顶尖的掌刑千户之下。”
林文博包扎好手臂,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眉头紧锁的沈墨轩,忧心忡忡地问:“墨轩,你怎么看?这些人会是谁派来的?张阁老暗中安排保护我们的?还是……冯保的东厂人马?”
沈墨轩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三人,最终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清晰:“不太像。张阁老若要派人,大可光明正大,或者至少会让我知晓,不会如此藏头露尾,事后更不会连个招呼都不打。至于冯保的东厂……”
他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那枚诡异的鬼头令牌和冯保那张高深莫测的脸:“东厂行事,风格更为阴柔诡谲,擅长罗织罪名、构陷下狱,这种正面强攻、杀人灭口的干脆作风,不太符合他们的习惯。而且,冯保之前是招揽,态度暧昧难明。我怀疑……这批人,可能和那‘鬼头令’背后的势力有关。”
“鬼头令?”陈刚和赵毅对视一眼,他们都听沈墨轩提起过这诡异的东西。
“对。”沈墨轩眼神锐利,“那东西代表的,恐怕是一股潜藏更深、我们至今还未摸到边的力量。”
赵毅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那他们为什么要救我们?这说不通啊。”
“有两种可能。”沈墨轩走到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分析道,“第一,我们查漕运案,在某种程度上,意外地符合了他们的利益,或者严重触动了他们敌人的利益。他们乐得借我这把‘刀’去搅浑水,甚至借刀杀人。第二,他们在我身上,另有所图。现在救下我,不过是放长线,钓后面的大鱼。”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清晰地指向一个事实——沈墨轩已然陷入了一个远比漕运贪腐案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棋局。他不仅是执棋者,更可能本身就是一枚被多方势力盯上、关乎胜负的关键棋子。这感觉让他背脊发凉。
林文博叹了口气,揉着发痛的额角:“不管他们是谁,眼下我们有大麻烦了。码头那边死了人,还死了个有品级的总管,他们背后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我担心,他们会反咬一口,把脏水泼到我们头上。”
果然,天刚蒙蒙亮,坏消息就如同乌鸦的啼叫般接踵而至。
先是顺天府接到了通州码头的急报,声称有不知来历的悍匪昨夜袭击码头,残忍杀害了总管及十余名护卫,并抢走了一批贵重财物。报备的文书里,语焉不详地提及“此事或与近日严查漕运,致使各方人心惶惶有关”,隐隐将矛头指向了“可能因利益受损而铤而走险的漕帮或商人”,暗示这是雇佣杀人,抢劫泄愤。
紧接着,都察院内部也起了波澜。以给事中陈铭为首的几个平日就与沈墨轩不甚对付的官员,开始在大小场合散布流言蜚语。说什么“七杀御史”新官上任三把火,急于求成,行事酷烈,不通情理,逼得整个漕运系统人人自危,这才激化了矛盾,导致了码头这场“惨案”的发生。他们甚至暗中鼓噪,要求朝廷追究沈墨轩“操切行事、激起民变(虽非民,但其意类似)”的责任。
一时间,各种明枪暗箭从四面八方射来,沈墨轩这个“七杀御史”被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仿佛他才是那个破坏规矩、引发祸端的罪魁祸首。
然而,就在这舆论对沈墨轩极为不利的时刻,两个意想不到的人,以各自的方式,投下了影响天平的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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