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的警告,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沉入沈墨轩心底,不断下坠。东厂督公那讳莫如深的态度,几乎等同于明示......那枚鬼头令牌背后,牵扯着连宫廷顶尖权宦都感到棘手、甚至不愿沾染的恐怖隐秘。
“鬼头令……宫殿飞檐……”沈墨轩在书房中踱步,反复咀嚼着这六个字。冯保一定认得它!他不说,不是因为不知道,而是因为知道得太清楚,清楚到一旦点破,就可能引火烧身。这背后代表的,会是宫里的某位贵人?还是一个潜藏于大内阴影之中,经营多年的可怕组织?
一个更惊悚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淮安的李德山,京师的张承恩,他们难道不仅仅是贪腐的官僚?他们疯狂攫取的漕银,除了填满自己的私囊,是否还有一部分,流向了宫闱深处,用于某些足以颠覆朝纲的阴谋?
想到这里,沈墨轩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如果猜测为真,那他面对的将不再是简单的官场倾轧,而是一个牵扯到最高权力斗争的致命漩涡!难怪冯保会说“知道不如不知”,这潭水,深得足以淹死人。
可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证据已经递了上去,皇帝的眼睛在看着,无数明里暗里的敌人早已将他视为必须拔除的钉子。此刻退缩,不仅是前功尽弃,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必须往前走!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要如履薄冰,需要借力打力,利用这盘棋上所有棋子的矛盾和欲望。
就在他苦思破局之策时,林文博带着一份名帖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混合着兴奋与紧张。
“墨轩!张阁老府上送来的帖子,邀你过府一叙!”他将那张质地精良、散发着淡淡檀香的名帖放在桌上,声音都压低了几分。
张居正!
沈墨轩的目光落在名帖上,心脏猛地一跳。这位他内心推崇、被视为大明中兴希望的内阁次辅,在他回京后沉默多日,终于向他伸出了手。这不仅仅是一次召见,更是一个强烈的政治信号。
“时间定了吗?”沈墨轩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
“明日申时。”林文博凑近了些,语气带着担忧,“墨轩,你说张阁老此番是何用意?是福是祸?”
沈墨轩摇了摇头,目光深邃:“不好说。可能是赏识,也可能是告诫。或许,他只是需要一把足够锋利,也足够好用的刀。”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点在那张名帖上,语气斩钉截铁,“但无论如何,这是一道我必须跨进去的门槛。”
次日申时,沈墨轩准时抵达位于小时雍坊的张府。与某些勋贵高门的奢华张扬不同,张居正的府邸显得内敛而肃穆,青灰色的砖墙,紧闭的朱门,以及门前侍卫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无不透露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威严。
在书房中,沈墨轩终于见到了这位权倾朝野的张江陵。张居正年约五旬,面容清瘦,颧骨微凸,一双眼睛异常明亮,看过来时,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内心。他并未穿着官服,只是一身简单的深色直裰,但随意坐在那里,周身散发出的无形压力,已让人不敢直视。
“学生沈墨轩,拜见阁老。”沈墨轩以门生礼拜见,姿态恭敬而不失气节。
“来了,坐。”张居正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质感,沉稳有力。他随意指了指下首的座位,目光在沈墨轩身上停留片刻,那审视的意味,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沈墨轩依言端坐,屏息凝神。
“淮安的事,做得不错。”张居正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得像在评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公务,“胆子够大,手脚也还算干净。能在李德山和地头蛇的夹缝里撕开一道口子,把东西送回来,没点能耐办不到。”
“阁老过誉。全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学生只是恰逢其会,不敢居功。”沈墨轩谨慎回应。
“恰逢其会?”张居正微微挑眉,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却毫无暖意,“官场如战场,一步一坑,哪里来的那么多巧合?所谓的巧合,往往是无数算计和力量博弈的结果。”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沉凝下来,如同乌云压顶,“你可知,你这一‘巧合’,打翻了多少人的饭碗,又挡了多少人的路?”
“学生知道。”沈墨轩抬起头,坦然迎上那双能洞察人心的眼睛,“但漕运之弊,已是沉疴痼疾,如同长在人身上的恶疮,若不狠心剜去,迟早脓毒攻心,危及性命!学生以为,长痛,不如短痛!”
“好一个长痛不如短痛!”张居正目光骤然锐利,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无形的压力瞬间倍增,“那你告诉我,剜疮之后,血流不止,病人元气大伤,一命呜呼了,又当如何?如今张承恩死了,赵志远病了,朝野上下人心浮动,漕运衙门几乎停摆,南北漕粮运输受阻!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阵痛’?!”
这番话如同沉重的鞭子,抽在沈墨轩的心上。他明白,这是张居正对他激进手段最直接的质疑,也是执掌国政者必须优先考虑的“稳定”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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