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派来的小太监没有多余的话,留下“冯公公请沈大人明日辰时三刻,于东华门外‘听雨轩’茶楼一叙”的口信后,便躬身退去。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房间里的空气几乎凝固。
“冯保……他亲自找你?”林文博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脸上是化不开的忧虑,“东厂督公,天子近侍,权势熏天亦正亦邪。在这个节骨眼上私下见你,他想干什么?”
沈墨轩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锐利:“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冯保执掌东厂,眼线遍布京城,他此时找我,无非几种可能。替某些人来敲打我,或者想从我这里挖出点什么,又或者……他也想借着漕运案这阵风,扳倒些什么人,或者攫取些什么。”
东厂与锦衣卫,同为皇帝鹰犬,却也是相互撕咬的恶犬。陆炳拿到了核心证据,负责密查张承恩和赵志远,冯保和他手下的东厂岂会甘心被排除在外?尤其是在张承恩离奇死亡,线索看似中断的当下,冯保的介入,很可能意味着新的变数,也可能是新的危险。
“太冒险了,”林文博摇头,“要不要称病推掉?就说感染了风寒,不便见客。”
“躲不掉的。”沈墨轩转过身,语气坚决,“他既然开了口,就由不得我不去。正好,我也想去亲眼看看,这位冯督公,到底是何方神圣,他掌舵的东厂这潭水,又有多深多浑。”
第二天辰时三刻,沈墨轩准时来到了东华门外的“听雨轩”。茶楼位置僻静,装潢雅致,临近宫禁,显然是达官显贵们私下会面,谈论些不宜公开之事的首选之地。店小二似乎早已得到吩咐,见到沈墨轩便一言不发,直接将他引至二楼最里间的一处雅室。
推开门,只见冯保独自坐在临窗的桌旁。他并未穿着那身彰显权势的蟒袍,只着一件深蓝色的寻常宦官常服,正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拂去茶沫。窗外是几竿稀疏的翠竹,更远处是宫墙的飞檐,偶有鸟雀掠过,更衬得室内一片死寂。
“下官沈墨轩,见过冯公公。”沈墨轩拱手行礼,姿态不卑不亢。
“沈大人来了,坐。”冯保抬起头,那张白净无须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他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尝尝这茶,新进的雨前龙井,宫里刚分的,还算能入口。”
“谢公公。”沈墨轩依言坐下,端起那杯碧绿清澈的茶汤,浅啜一口,赞道:“香气清醇,好茶。”心中却警铃大作,冯保越是表现得如此平淡寻常,背后所图可能就越大。
冯保也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沈墨轩身上,像打量一件器物:“沈大人年轻有为,胆识过人。此番南下淮安,揪出漕运积弊,震动朝野,连万岁爷都亲口夸赞,说是后生可畏。咱家在宫里,也听得不少你的‘壮举’。”
“公公谬赞了。”沈墨轩谨慎地应对,“下官只是恪尽职守,做了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冯保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干涩,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沈大人的‘分内之事’,可是搅动了好大一池浑水。如今这京城里,因为你而寝食难安的人,怕是能从这里排到正阳门外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像无形的蛛网缠绕上来:“就比如……那位刚刚‘失足’落水的张侍郎。沈大人,对此有何高见啊?”
果然来了!沈墨轩心念电转,面上不动声色:“张侍郎遭遇不幸,下官也深感意外和惋惜。至于其中是否另有隐情,自有相关衙门勘查定论,下官人微言轻,不敢妄加揣测。”
“相关衙门?”冯保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意味深长的弧度,“三法司?还是……陆炳陆指挥使的锦衣卫?”他目光倏地锐利起来,像针一样刺向沈墨轩,“沈大人将那些要命的账册直接送到陆炳手上,是信不过三法司的诸位大人?还是觉得,只有他锦衣卫的诏狱,才够结实,护得住那些东西?”
这话问得极其刁钻恶毒,无论沈墨轩如何回答,都可能同时得罪文官集团和锦衣卫。
沈墨轩早有准备,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下官并非信不过谁。只是此案关系国本,核心证物不容有失。陆指挥使乃陛下肱骨,忠诚可靠,将证物交予他保管,是下官认为最能确保证据安全、并能直达天听的方式。至于三法司,下官在离淮前,已将涉及地方官员罪行的卷宗副本悉数移交,供其依律审理,并无偏废之意。”
他这番回答,既抬高了皇帝和陆炳,又解释了对三法司的安排,力求滴水不漏。
冯保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又笑了,这次笑容里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一丝欣赏?“沈大人年纪轻轻,思虑倒是周详,对陛下的一片忠心,更是可鉴日月。”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诱供般的亲密,“那……赵志远赵御史呢?他如今躲在家里称病不出,沈大人觉得,他是真病了,还是……吓破了胆?或者,是在等着什么人,给他递话,保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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