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恩死了。
“意外落水”的官方说辞,像一块沉重的黑布,试图遮盖住京城上空弥漫的血腥味。但在这权力的角斗场上,没人会真正相信一场纯粹的意外。消息灵通的官员们心照不宣,空气中弥漫着恐惧与猜忌,往日与张承恩走得近的那些人,此刻都夹紧了尾巴,生怕自己是下一个被“意外”光顾的目标。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赵志远紧接着称病不出,更是给这诡异的局势添了一把火。一个掌握着无数秘密的言官突然沉默,比他慷慨陈词时更让人心惊肉跳。
沈墨轩依旧隐于林文博的宅院,如同蛰伏在阴影中的猎豹,耐心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的瞬间。林文博则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网,在外四处奔走,打探着任何可能的风吹草动。
这天下午,林文博带着一身初冬的寒气匆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有眉目了!”他关上书房门,压低声音对沈墨轩说,“张承恩落水那天,果然有蹊跷!我找到一个当时在附近摆摊的小贩,他隐约看见,在张承恩的马车受惊前,有个穿着灰色棉袍、戴着斗笠的人,靠近过那匹马!动作很快,没看清具体干了什么,等马车一失控冲出去,那人立刻就消失在人群里了,干净利落!”
“灰色棉袍,戴斗笠……”沈墨轩眼神一凛,这和他之前的猜测完全吻合,“能追踪到这个人吗?”
林文博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难。京城百万人,每天进进出出多少?一个存心隐藏的高手,就像水滴汇入大海,无从查起。墨轩,我怀疑……动手的不是普通角色,手法太老辣了。”
沈墨轩立刻想到了清风驿那些悍不畏死的刺客,还有那块诡异的鬼头令牌。是同一伙人吗?他们到底是谁手中的刀?
“还有,”林文博继续补充他打探到的消息,“户部那边,高拱高阁老举荐了山西清吏司的王本固,暂时代理张承恩留下的空缺。都察院那边,左都御史葛守礼大人亲自坐镇,但日常事务,实际是左副都御史陈以勤陈大人在处理。”
“高拱……陈以勤……”沈墨轩轻声念着这两个名字,心往下沉了几分。
高拱是帝师,权势正盛,与张居正关系微妙。他此刻安插自己人进户部要害位置,是想趁机扩张势力,还是另有所图?陈以勤是清流领袖,刚正不阿,但与张居正的改革思路并非完全一致。让他来暂管都察院,对漕运案的调查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这些人事变动背后,是各方势力赤裸裸的博弈。张承恩的死,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释放出了无数贪婪与算计。
“赵志远呢?他那边有什么动静?”沈墨轩更关心这个唯一的活口和知情人。
“赵府现在是铁板一块,连只多余的苍蝇都飞不进去。”林文博眉头紧锁,“我递进去的拜帖和问候,全都石沉大海。倒是有太医频繁出入,看来他这‘病’,是真的,而且病势不轻。”
是真病,还是被迫“病”了?或者,是被严密地保护(软禁)了起来?沈墨轩无法断定。但他清楚,赵志远现在就是风暴眼,皇帝、他背后的势力、以及其他觊觎者,无数双眼睛都正死死地盯着他。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仆役恭敬的通报声:“老爷,沈大人,门外有位宫里的公公求见,说是奉了冯保冯公公之命,来给沈大人传话。”
冯保?
沈墨轩和林文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诧。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的冯保,那可是内廷权势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他怎么会突然派人来找沈墨轩这个“闲散”之人?
“快请!”林文博立刻道。
不多时,一名面白无须、眼神精明的小太监被引了进来。他对沈墨轩微微躬身,算是行了礼,嗓音带着特有的尖细:“沈大人,冯公公有口信给您。”
小太监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随后清晰地说道:“冯公公说,沈大人是聪明人,当知树大招风的道理。如今这京城,风大雨急,一个人走路,容易湿了鞋。若是寻个稳妥的屋檐避一避,或许能看得更清楚,走得更稳当。”
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这是在招揽,也是在警告。冯保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希望他投入其门下,获得“庇护”。
沈墨轩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东厂的势力无孔不入,若能借力,对调查漕运案无疑是一大助力。但代价呢?投入阉党门下,必将被打上烙印,失去清流士林的潜在支持,甚至可能就此沦为政治斗争的工具。
他略一沉吟,面上不动声色,拱手道:“多谢冯公公挂怀。请公公务必转达沈某的谢意。冯公公的提醒,沈某铭记于心。只是沈某初入京城,人微言轻,还需些时日看清脚下的路,不敢贸然高攀。”
他没有明确拒绝,也没有答应,用一番谦逊又带点迷糊的说辞,暂时将此事搪塞了过去。小太监似乎也没指望他立刻表态,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便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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