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只剩下李德山粗重的喘息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在沈墨轩那句“永远闭上嘴”的诛心之言下,李德山内心最后的堡垒彻底崩塌。对死亡的恐惧,对被抛弃的愤怒,以及对家人命运的担忧,像三条毒蛇啃噬着他。他不再犹豫,也不再抱有幻想,颤抖着接过了纸笔。
他写得极其缓慢,又极其用力。每一个字落下,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详细交代了自己如何利用漕运总督的职权,与龙奎里应外合,策划漕粮调包,贪墨巨额漕银;如何利用“锦绣阁”等据点洗钱、藏匿赃款;又如何指使龙奎,对沈墨轩进行一次次刺杀。
但这些,都不是沈墨轩最想要的。
当笔锋转向京城时,李德山的手抖得更厉害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深知,写下这些名字,就等于彻底斩断了自己的所有后路,甚至可能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但他更清楚,如果不写,自己立刻就会成为一枚被无情舍弃的棋子,死得无声无息。
在沈墨轩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他最终还是咬着牙,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将那两个名字和盘托出......户部左侍郎张承恩!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赵志远!
他写下了如何通过心腹,每年分两次,在“冰敬”、“炭敬”的掩护下,向这两位朝中大员输送巨额银票和珍玩;写下了张承恩如何在他升任漕运总督一事上暗中出力;写下了赵志远如何利用御史职权,弹劾打压那些试图调查漕运弊案的清廉官员;甚至写下了一些关键的接头人、大致的时间和隐秘的输送渠道……
笔迹时而潦草狂乱,时而滞涩沉重,墨迹淋漓,晕染开一片片绝望的痕迹。当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扔掉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灵魂,彻底瘫在坚硬的木椅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密室顶部昏暗的阴影,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再无半点生气。
沈墨轩仔细地检查着这份分量千钧的供状,逐字逐句,确认无误。他小心地吹干墨迹,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然后,他将这份供状与周世荣那本记录详细的私账、龙奎及其几个核心头目的画押口供、以及起获的赃物清单副本等所有关键证据整理在一起。
他没有使用普通的木匣,而是取来一个特制的、内衬油布、带有简易机括锁的铁盒,将这些文书小心翼翼地放入其中,合上盖子,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仿佛将所有的阴谋与罪恶暂时封存。
“陈山!”沈墨轩沉声唤道。
一直守在门外的陈山应声而入,看到沈墨轩凝重的神色,心知必有极其重要的任务。
沈墨轩将铁盒郑重地交到陈山手中,目光锐利如刀:“你亲自挑选五名弟兄,要绝对忠诚、武艺高强、机警过人的!分成明暗两路。明路由你带领两人,携带我的钦差仪仗令牌,走官道,吸引可能存在的注意。暗路由另外三名最精干的弟兄,化装成寻常商旅,携带这个铁盒,以及我的一封亲笔密奏,抄小路,星夜兼程,直奔京城!”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你们的任务,是把铁盒和密奏,亲手交到北镇抚司指挥使陆炳陆大人手中!记住,是亲手!除了陆炳陆大人本人,任何人,无论是三法司的官员,还是宫里来的太监,哪怕是打着内阁或者哪位尚书的旗号,都绝不允许经手!如果……如果途中遇到无法抵抗的拦截,宁可毁掉密奏,也务必确保铁盒送到陆大人手中!明白吗?”
北镇抚司指挥使陆炳,皇帝绝对的嫡系心腹,执掌锦衣卫,拥有直达天听的特权,是沈墨轩在波谲云诡的京城中,目前唯一能信任且有能力破局的关键人物。
陈山感受到铁盒冰冷的重量和沈墨轩话语中的千钧重托,单膝跪地,双手将铁盒高高捧起,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大人放心!属下明白!铁盒在,我们在!铁盒若有失,属下等人绝无颜面再见大人,必以死谢罪!”
“我要你们活着把东西送到!”沈墨轩重重拍了拍陈山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去吧!一路小心!京城再见!”
“是!”陈山不再多言,猛地起身,将铁盒紧紧缚在胸前最稳妥的位置,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坚毅的背影很快融入外面的夜色之中。
送走了这承载着最后希望与全部筹码的信使,沈墨轩独自站在空旷的院子里,望着淮安城沉寂的夜空,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而且做到了极致。接下来,就是等待命运的裁决,以及应对眼前迫在眉睫的麻烦。
两天后,由刑部侍郎王永明、都察院御史周廷玉、大理寺少卿孙文远组成的所谓“三法司会审”团队,带着大批随从,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淮安城。旌旗招展,仪仗鲜明,排场十足,与其说是来审案,不如说是来示威和接管。
行辕之内,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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