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之上,晨雾像一层薄纱,尚未完全散去。一艘挂着官灯、装饰讲究的官船,正扯满了帆,借着水流和微风,快速向下游驶去。
船头,李德山没穿官服,只是一身深色便装,脸色铁青,拳头紧握,指节都有些发白。他死死盯着身后那逐渐模糊的淮安城轮廓,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混杂着不甘和一种穷途末路的怨毒。
他身边的刘护卫和几个心腹家丁,个个面色惶然,大气都不敢喘。昨夜偷袭钦差行辕失败的消息像一盆冰水,把他们最后一点侥幸都浇灭了。
“部堂,”刘护卫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我们……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李德山腮帮子的肌肉鼓动了一下,从牙缝里冷冷挤出两个字:“扬州。”他顿了顿,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说服手下,“我在那边有处产业,还算隐蔽。到了那里,再想办法联系京城……只要见到恩相,就还有办法!”
他说得斩钉截铁,但心里却是一片冰凉。沈墨轩动作太快,周世荣被抓,昨夜偷袭又损兵折将,他那些事——贪墨漕粮、勾结漕帮、甚至派人刺杀钦差——恐怕早就被捅上去了。京城里那位靠山,会不会保他?会不会为了自保,干脆把他当弃子?李德山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可现在,他就像过河的卒子,只能往前,没有退路了。
“那……龙帮主那边……”刘护卫迟疑着又问。
“哼!”李德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语气里充满了迁怒,“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若不是他手下尽是些废物,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他毫不犹豫地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龙奎身上。
就在这时,一个在船尾负责了望的家丁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声音都变了调:“部堂!不好了!后面……后面有船追上来了!好快的速度!”
李德山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转身冲到船舷边,手搭凉棚向后方望去。只见雾气缭绕的河道尽头,一艘船体修长、双帆鼓胀的快船,正像条水蛇般破开水面,以惊人的速度逼近!船头站着的一群彪悍身影中,为首那个精瘦汉子,不是龙奎又是谁?
“他怎么跟上来了?”李德山眉头死死拧成了一个疙瘩,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龙奎的快船显然性能更优,没过多久就追了上来,与官船并排而行,距离近得几乎能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李部堂!”龙奎站在船头,双手抱胸,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跑得可真够快的啊?怎么,这是打算把兄弟我一个人扔在淮安,替你扛下所有雷?”
李德山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走到船舷边,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龙爷这话是从何说起?眼下风声紧,我们分头行动,目标小,更容易摆脱追兵,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大局?屁的大局!”龙奎嗤笑一声,朝河里啐了一口,“李德山,你他妈别跟老子来这套!你当我龙奎是第一天出来混?还是当你自己是个什么好鸟?你这一拍屁股走人,所有的屎盆子是不是都得扣到我龙奎和漕帮几万苦力兄弟头上?”
他脸色猛地一沉,眼神变得像刀子一样狠厉,声音也提高了八度:“我告诉你,李德山!咱们现在是在一条破船上!你想自己跳船溜了,把老子扔水里淹死?门都没有!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乖乖带上老子一起走,有什么后路,一起商量!要么……”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身边那些漕帮悍匪非常配合地“噌噌”亮出了明晃晃的钢刀和水斧,杀气腾腾地盯住了官船上的人。
刘护卫和家丁们脸色发白,也慌忙抽出兵刃,护在李德山周围,甲板上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李德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龙奎会在这个时候来个狗急跳墙,直接逼宫!他这官船上满打满算也就十几个护卫,还多是样子货,经过昨夜惊吓,早就魂不守舍,真动起手来,绝对挡不住龙奎手下这些常年在水上刀头舔血的亡命徒。
他心里把龙奎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但脸上却硬是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龙爷,何至于此?你我相交多年,理应同舟共济,共度难关。既然龙爷不放心,那就请上船来,我们细细商议,如何?”
他打定主意,先把这个煞星稳住,等到了安全地界,再想办法收拾他。
龙奎混迹江湖几十年,李德山这点缓兵之计他岂能看不穿?但他自信吃定了对方,也不怕他耍花样,闻言哈哈大笑:“好!李部堂果然是个明白人!那龙某就叨扰了!”
他吩咐手下操控快船保持并行,自己只带了两个身手最好的贴身保镖,脚尖在船舷上一点,轻飘飘地就落在了官船的甲板上,动作干净利落。
李德山皮笑肉不笑地将龙奎三人请进了宽敞的船舱。表面上,两人还算客气地分宾主落座,但眼神交错间,却充满了猜忌和算计。谁都清楚,这暂时的联合,脆弱得像层窗户纸,一捅就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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