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淮安城另一端,钦差行辕地下,一间临时改造、守卫森严的密室内,灯火通明,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清晰无比。
赵四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一张硬木椅子上,脸色蜡黄,眼神涣散,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昨夜城隍庙后巷那血腥的厮杀、冰冷的弩箭、飞溅的鲜血、同伴临死前的惨嚎,以及龙老大和李德山毫不犹豫的灭口行为,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他现在清楚地知道,自己对于那两位来说,已经是一枚可以随时丢弃的弃子,而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却手段凌厉的钦差大人,是他和家人能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我说!我什么都说!只求大人饶命!饶我一家老小性命!”不等沈墨轩开口询问,更无需动刑,赵四就涕泪横流,带着哭腔开始交代,语速快得像是生怕慢了一步就会失去机会。
“丰隆车行……主要就是帮龙老大处理……处理那些从漕船上换下来的好粮食……大部分,大部分通过我们车行的渠道,伪装成普通货物,运往北边几个省指定的私粜米铺,高价卖出……小部分,暂时存放在像义庄、废弃仓库那样不起眼的地方,等风头过了,再……再悄悄出手。账本……详细的账本在我书房书架后面,有个暗格,里面记录了每一次转运的时间、数量、路线,还有……还有分成明细……”
沈墨轩坐在他对面,神色冷静,目光锐利,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在审视掉入陷阱的猎物:“和李德山那边,具体是怎么分账的?”
“明面上……明面上最大的那份好处,是龙老大直接和李部堂谈的,具体怎么分,我这种小角色真的不清楚,他们防着我……”赵四急切地辩解,看到沈墨轩眼神微冷,立刻又慌忙补充,“但是!但是我经手的那部分……每次顺利完成转运后,会有一笔固定的‘车马费’,数额不小,会存入城东‘永泰’钱庄的一个匿名户头里……那个户头,虽然用的是假名字,但我有一次偶然听到龙老大手下人嘀咕……我怀疑,我怀疑那户头背后,实际上是周同知,周世荣周大人在操控……”
周世荣!果然有他!沈墨轩眼中寒光一闪。李德山的心腹,掌管河务的同知,利用职务之便,为漕粮调包和非法转运提供掩护和便利,然后再通过这种方式分润牟利,逻辑上完全吻合!这是一个极其关键的突破口!
“还有呢?”沈墨轩追问,语气不变,“除了周世荣,总督衙门里,还有谁明确参与了?或者说,你还知道哪些官员和这件事有牵连?”
“这……这个我就真的不知道了!”赵四哭丧着脸,几乎要跪下来,“沈大人,龙老大对我也有防备,真正核心的事情,接触上头关系的事,他根本不会让我知道!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句句属实,求您明鉴,饶我一命啊!”
沈墨轩对旁边负责记录的文书微微颔首。文书立刻将写满字、按有红指印的供词拿到赵四面前,让他再次确认画押。
看着赵四那颤抖的手指在供词上按下最后一个清晰的手印,沈墨轩知道,虽然这份供词还无法直接指证李德山本人,但周世荣这个突破口,已经被他牢牢攥在了手里!只要拿下周世荣,就不怕撬不开他的嘴,顺着他这根藤,一定能摸到李德山那颗最大的瓜!
“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沈墨轩对守在旁边的陈山吩咐道,声音沉稳。
“是,大人!”陈山领命,示意护卫将几乎虚脱的赵四带离密室。
沈墨轩拿起那份墨迹未干、却重若千钧的供词,走出了这间地下密室。
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东方泛起鱼肚白,清冷的晨光驱散了夜的黑暗,也带来了新的一天。
经历了一夜的惊心动魄、生死博弈,沈墨轩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疲惫,反而眼神愈发明亮,精神亢奋。他站在庭院中,深深吸了一口黎明前带着凉意的清新空气。
抓周世荣,必须快!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必须赶在李德山反应过来,来得及杀人灭口,或者安排周世荣潜逃隐匿之前!
他需要一个正当且无法反驳的理由,而手中赵四的这份供词,以及即将从赵四书房暗格里起获的那本真实账本,就是最有力、最直接的证据!
“陈山!”沈墨轩霍然转身,声音果断坚决。
“属下在!”陈山立刻上前,肃然待命。
“立刻调集我们所有绝对可靠的人手,分成两队!一队,由你亲自带领,拿着我的令牌和这份供词副本,立刻去周世荣府上拿人!若遇抵抗,可采取必要手段!另一队,由张龙带队,立刻前往丰隆车行赵四的书房,按他交代的位置,起获那本暗格账本!记住,动作一定要快,要抢在所有人前面!”
“遵命!”陈山抱拳,眼中闪过厉色,立刻转身前去布置。
沈墨轩独自立于院中,目光越过行辕的屋檐,遥遥望向总督衙门那模糊的轮廓,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利剑,仿佛能穿透墙壁,直刺那位封疆大吏的心脏。
李德山,你的左膀右臂,我先断其一!
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了!
淮安城看似平静的清晨,注定将被彻底打破。一场直接冲击权力核心的更大风暴,已然掀起了它的第一股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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