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行走后,沈墨轩一个人在值房里坐到很晚。桌上的公文摊开着,烛火摇曳,映着他紧锁的眉头。
申时行那些话,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他心上。他知道申时行说得有道理,为官不能只凭一腔热血,还要懂权谋,知进退。可如果所有人都明哲保身,都“和光同尘”,那这大明朝的积弊,谁来革?这天下百姓的苦,谁来解?
他烦躁地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背上的杖伤还没好利索,坐久了就隐隐作痛,像在提醒他曾经受过的屈辱和磨难。
正想着,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很轻,但很稳。
沈墨轩抬起头,门被推开,张居正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老师?”沈墨轩连忙起身。
“还没吃饭吧?”张居正走进来,把食盒放在桌上,“让人给你炖了鸡汤,趁热喝。”
沈墨轩心里一暖。这段时间他忙得脚不沾地,吃饭都是随便对付,已经很久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谢老师。”他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盅热气腾腾的鸡汤,还有两碟小菜,一碗米饭。很简单的饭菜,但香气扑鼻。
张居正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饭,眼神复杂。等沈墨轩吃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口:“申时行下午来找你了?”
沈墨轩动作一顿,放下碗筷:“是。老师知道了?”
“他先去找的我。”张居正淡淡地说,“说了一些话,然后才来的你这儿。”
沈墨轩沉默。申时行先去找张居正,这意思很明显......他是代表朝中某些势力,来向张居正施压,让张居正管管自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
“老师,学生是不是……太急了?”沈墨轩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张居正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申时行这个人怎么样?”
沈墨轩想了想,说:“沉稳,圆融,懂得审时度势。是个能臣,但……少了几分锐气。”
“锐气?”张居正笑了,笑容里有些苦涩,“墨轩,你以为我不想有锐气?你以为我不想大刀阔斧,把朝中这些蠹虫一扫而空?但有些事,急不得。我推行新政十年,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清丈田亩,动了多少豪强的利益?整顿吏治,得罪了多少官员?裁撤冗员,断了多少人的财路?我能做成这些事,不是因为我有多厉害,而是因为我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什么时候该妥协。”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申时行劝你‘和光同尘’,话不好听,但理是对的。你现在是都察院佥都御史,正四品,看起来不低,但在朝堂上,你还只是个新人。冯保、郑承恩的案子,你之所以能扳倒他们,不是因为你有多了不起,而是因为陛下想动他们,我需要动他们,朝中很多人都想动他们。你,只是一个合适的刀。”
刀……
沈墨轩心里一痛。这个词很刺耳,但很真实。在皇帝眼里,在张居正眼里,甚至在那些支持他的官员眼里,他可能真的只是一把刀......一把好用的、锋利的刀。
“老师,学生不想只做一把刀。”他抬起头,看着张居正,眼神坚定,“学生想做握刀的人,做能决定砍向哪里的人。”
张居正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更多的是担忧:“想做握刀的人,你得先有握刀的资格。而资格,不是靠查几个案子就能得来的。你需要人脉,需要根基,需要时间。在你还没有足够实力之前,太过锋芒毕露,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申时行今天来找我,表面上是劝你收敛,实际上是在警告我。警告我,朝中已经有很多人对你不满,对我不满。如果我们再不收敛,他们就会联手反扑。墨轩,我不是怕他们,但现在的朝局,经不起更大的动荡了。新政正在关键时期,北方边患未平,国库依然空虚……这时候如果朝堂再起党争,后果不堪设想。”
沈墨轩听明白了。张居正不是不支持他,而是不能支持他。作为首辅,他必须考虑全局,必须权衡利弊。在朝廷稳定和新政推行面前,个人恩怨、甚至某个案子的真相,都可以暂时让步。
这很残酷,但这就是政治。
“学生明白了。”沈墨轩深吸一口气,“倭刀走私案,学生会暂时搁置,等时机成熟再查。”
张居正摇摇头:“不是搁置,是换一种方式查。明面上不要大张旗鼓,但暗地里,该查的还是要查。那些倭刀,那些走私的人,背后一定藏着更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不揭开,迟早会成为大患。”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墨轩,你知道我为什么看重你吗?不是因为你有才,而是因为你有心。你有为民请命的心,有肃清贪腐的心。这朝中,有才的人不少,但有心的,不多。我不希望你因为一时的挫折,就失了这颗心。”
他转过身,看着沈墨轩,眼神深邃:“但我也要提醒你,有心,还要有脑。做事不能只凭热血,更要讲策略。倭刀案要查,但要暗查。兵部、军器监、漕运,这些地方的水都深,你一个人撬不动。要学会借力,要学会找人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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