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皇帝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清晰的时间,脸慢慢沉了下来。他年纪轻,可不蠢,这些数字代表着他眼皮子底下流走了多少银子。
“还有这几封信,”沈墨轩声音提高了一点,“笔迹我们初步比对过,和司礼监随堂太监张保平时批公文、写条子的笔迹非常像!信里不光商量怎么分赃,还提到怎么打点司礼监其他太监和户部的官员,结党营私,败坏朝纲!至于那封提到‘千岁爷’的信……”
他故意顿了一下,暖阁里的空气好像都凝固了。冯保依旧垂着眼,但放在肚子前的手,手指微微弯了弯。
沈墨轩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着皇帝,毫不躲闪:“信里原话是‘听说千岁爷最近喜欢江南的园子,小的特地找了几块奇石头、几棵怪木头,已经跟着漕运的船北上了,一点孝心’。臣不敢瞎猜这‘千岁爷’指的是谁。但王富贵一个小小的庄头,要是没人指使,他敢吗?他能弄到这些好东西去孝敬?这些东西最后送到了哪儿,被谁收了,恐怕才是查清这案子的关键!臣恳请陛下,下旨严查漕运记录,找到这批石头木头的下落,一定能水落石出!”
他没直接咬冯保,而是盯死了那批贡品的去向。这招更聪明,也更险。既点出了后面可能还有大鱼,又没留下直接攻击冯保的把柄,把难题扔回给了皇帝。
万历皇帝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看看沈墨轩,又瞟了一眼没啥表情的冯保,再看看一脸严肃的张居正。年轻的心里,一股被欺骗、被偷走权力的火气蹭蹭往上冒。这些奴才,背着自己,竟然搞出这么大窟窿!还有那个“千岁爷”……他再看冯保的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审视和怀疑。
“冯伴伴,”皇帝的声音冷了下来,“张保是你司礼监的人,你怎么说?”
冯保终于抬起了眼皮,脸上没有半点慌张,只有沉痛和自责。他慢慢跪倒在地,声音还是那么平稳,但多了点恰到好处的哽咽:“皇上,老奴……老奴管教不严,看错了人,实在没想到张保这狗东西胆大包天,竟敢做出这种欺君害民的事情!老奴有罪!请皇上责罚!”
他上来就先认错,把“失察”的帽子扣自己头上,反而让皇帝不好立刻发作。
“至于那‘千岁爷’的说法,”冯保抬起头,眼神显得很坦诚地看着皇帝,“更是胡说八道!宫里头能被称为‘千岁’的,除了皇上您,就是两位皇太后娘娘。这肯定是张保或者王富贵那些小人,故意故弄玄虚,想攀咬别人、搅混水的诡计!皇上您圣明,可千万别被奸人给骗了!”
他直接把“千岁爷”扣死在皇帝和太后头上,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还暗示是沈墨轩或者张保在捣鬼。
张居正冷哼一声:“是不是诡计,查一下就清楚了!陛下,现在最要紧的是立刻把张保和他那一伙人抓起来,抄了他的家和办公的地方,搜找更多证据!同时,应该派可靠的大臣,让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一起会审,彻底查清这个案子!不管牵扯到谁,都必须追查到底,以正国法!”
万历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冯保,又看看一脸决绝的张居正和虽然虚弱但眼神倔强的沈墨轩,心里念头飞转。他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一个打破眼前局面,真正展示自己皇帝权威的机会。
“好!”皇帝猛地一拍软榻扶手,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年轻人做决定时的那种兴奋和果断,“就照张先生说的办!立刻让锦衣卫去把张保抓起来,关进北镇抚司大牢!他的家产、办公的地方,全部查封,所有文书账簿,仔细地搜,一样不许漏!这个案子……就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张先生,你亲自盯着!”
“臣,遵旨!”张居正躬身领命,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冯保也深深磕下头去:“老奴,遵旨。”他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出啥表情。
皇帝最后看向沈墨轩:“沈爱卿,你忠心勇敢,不怕得罪权贵,揭发出这种蛀虫,朕很欣慰。你回去好好养伤,后面审案子,还需要你出来作证。”
“臣,万死不辞!”沈墨轩忍着痛,艰难地起身行礼。他知道,这头一仗,他算是赢了。皇帝的态度已经说明,这场风暴,注定要刮起来了。
但他心里更清楚,真正的硬仗,现在才刚开始。张保进去,不过是砍掉了一条明面上的爪牙。藏在最深处的那个大家伙,不仅没伤筋动骨,反而被彻底惹毛了。接下来的报复,肯定会更狠、更毒。
他被小太监搀着,一步一步退出了暖阁。身后,是帝国权力最中心的漩涡;前面,是更凶险、更难测的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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