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轩感觉自己像是破麻袋一样,被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架着,拖过一道又一道沉重的宫门。每挪动一步,屁股和大腿上的伤就火烧火燎地疼,冷汗浸湿了里衣,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他死死咬着后槽牙,把快要冲出口的呻吟硬生生咽了回去,一双眼睛却像鹰隼一样,锐利地扫视着这座帝国的心脏——朱红的高墙,金灿灿的琉璃瓦,像木头桩子一样杵着、眼神冰冷的带刀侍卫,还有那些低着头、脚步又快又轻、像影子一样飘过的太监。
他心里明镜似的: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问话,是鸿门宴。从他敲响登闻鼓那一刻起,他就把内廷里那些手握大权的人得罪光了。现在,他浑身是伤,孤零零一个人,要去见的,是这天下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甚至可能就是那封信里提到的“千岁爷”!
乾清宫西暖阁,万历皇帝平时待的地方。比那空旷的大殿显得更精致,但也更让人喘不过气。龙涎香的味道浓得有点闷人。年轻的万历皇帝朱翊钧没坐正位的龙椅,歪在靠窗的软榻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一块玉如意。他穿着家常的袍子,脸上还带着点少年人的嫩气,可那双眼睛里,却藏着点别的东西......是对权力的贪念,还有被人管着的不爽。
司礼监头号大太监冯保,像皇帝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站在榻后边。他穿着猩红的蟒袍,脸皮白净,看不出年纪,眼睛半眯着,好像对啥都提不起兴趣,可偶尔眼皮一撩,那眼神深得能让人栽进去。他压根没看刚进来的沈墨轩,只盯着皇帝手里的玉如意,仿佛那是啥稀世珍宝。
张居正站在御案下面点,身子挺得笔直,脸绷着,表情严肃,身上是正经的仙鹤大红官袍。他眉头微微皱着,和沈墨轩目光碰了一下,里面有关切,有询问,更有一股沉甸甸的压力。
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臣,都察院浙江道监察御史沈墨轩,拜见陛下。”沈墨轩忍着钻心的疼,挣开小太监,想规规矩矩行礼,可身子不听使唤,动作歪歪扭扭,看着又狼狈又可怜。
“行了行了,有伤就别讲究那么多了。”万历皇帝摆了摆手,声音听着清亮,但又故意端着架子,“给他个凳子坐。”
一个小太监赶紧搬来个锦墩。沈墨轩道了谢,几乎是瘫坐下去,伤口硌着硬面,疼得他嘴角一抽,身子控制不住地抖了抖。
“沈御史,”皇帝把玉如意放下,往前凑了凑,脸上摆出好奇的样子,“你敲登闻鼓,挨了板子,拼着命也要见朕,到底为啥?奏折朕看了,你说张保贪墨皇庄、祸害百姓,还派人杀你,有真凭实据吗?你可想清楚,诬告内官,特别是司礼监的太监,罪名不小!”
皇帝话音刚落,冯保那不高不低、不阴不阳的声音就响起来了,他依旧没看沈墨轩,像是自个儿嘀咕,又像是说给皇帝听:“皇上,张保在司礼监当差好些年了,一向老实肯干。皇庄那摊子事乱得很,说不定是下面的人胡搞,或者他一时疏忽。要是光凭些来历不明的账本和信就定他的罪,怕是要让宫里那些踏实干活的人心寒呐。”
这话听着好像挺公道,实际上软刀子杀人,直接把张保从“主谋”变成了“可能失察”,想把大事化小。
张居正立刻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力量:“冯公公这话不对。朝廷办事,讲究证据。沈御史既然敢敲鼓,手里肯定有东西。到底是不是诬告,得看证据,由皇上决断。怎么能因为犯事的是宫里的人,就预先想着包庇?要是宫里人犯法都能轻饶,那朝廷的规矩还要不要了?皇上的威严往哪放?”
他一点没客气,直接戳破了冯保那点心思,还把问题拔高到了国法和皇权的地步。
万历皇帝看着自己最倚重的两个人针锋相对,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他既喜欢这种互相牵制让他掌控的感觉,又对张居正的严厉和冯保无处不在的影响力有点腻歪。他目光转向沈墨轩:“沈爱卿,冯伴伴和张先生的话你都听见了。你的证据呢?尤其是那封提到‘千岁爷’的信,怎么回事?”
所有的压力,瞬间全砸到了沈墨轩身上。他能感觉到冯保那看似无意扫过来的眼神,像冰碴子一样扎人。张居正的目光则带着鼓励,让他顶住。
沈墨轩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上的痛和心里的紧张,声音虽然因为疼有点发虚,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回陛下,所有的原始账本、信件,还有关键的人证,臣都已经放在绝对安全的地方了。怕出意外,不敢带进宫里。”
这话一说,冯保那一直半闭着的眼皮,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沈墨轩继续道:“但臣抄录了一些关键账目和信件的笔迹副本,带在身上。”说完,他从怀里掏出几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由小太监接过,递给皇帝。
“陛下请看,”沈墨轩指着副本,“这是王富贵亲笔记录的‘分红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这些年他送给‘张保公公’的每一笔银子,时间、经过哪家商号,明明白白。跟皇庄明面上报的账一对,贪墨的数额大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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