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想,一个恨透了你的人,如果明知你即将面临生死危机,她会是这种态度吗?不,她心里应该暗爽才对,可能会假意安慰,甚至落井下石,用语言捧杀你,就像下午在南大门牌楼外初次见面时,她那刻薄的嘴角和讥讽的语气。而现在,她表现得如此愤怒,如此不甘,控制不住地要通过脸色和语言来表达她的不爽,这恰恰可能意味着——她知道了某些内情,比如,金衣瑶这次并不会对我施以重惩,甚至……可能还会有嘉奖?只要我接下来的回答或表现,不那么糟糕的话。
她是因为预感到我可能又会“得势”,或者至少会平安过关,心里妒忌、怨气难平,才会如此失控。
这般推断一番,我那颗悬在半空的心,多少落下了一些,仿佛在黑暗的深渊里看到了一丝微光。慢慢的,由未知带来的恐惧开始转变,内心随着一步步踏上那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台阶,竟奇异地慢慢恢复了平静。
我当然知道这判断可能只是自我安慰,但此时此刻,哪怕只是虚幻的安慰,只要能让我内心平静,让我能从容应对接下来的盘问,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因为只有内心平静,我说出的话,做出的反应,才会显得真诚,没有破绽。
慌乱和激动,很多时候会让人失去理智,口不择言。目的性太强,功利心太急切,很容易就在金衣瑶这种洞察人心的高手面前露出马脚!作为掌控庞大魔教的教主,作为经营着覆盖整个大陆情报网络的掌舵人,作为二皇子麾下最得力的干将之一……金衣瑶的心机城府,深似瀚海!她什么人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没经历过?察言观色,甚至读懂人心,对她而言恐怕都是了如指掌、手到擒来的本事!之前几次交锋,我哪次不是被她虐得体无完肤,狼狈不堪?若不是我之前对她还有利用价值,她需要我做局,恐怕我早就不知道葬身在大海鱼腹之中了。
甚至连青云门峰主陆雪那等人物,都暗中称她为“女阎王”!被这种站在江湖顶端的头面人物如此评价,她的阅历和套路之深,可想而知!在她面前,我绝对不能抱有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
“进去吧,教主在里面等着呢!机灵点!”等到了三楼,小兰在一间书房门口停下来,先是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淡淡的“进”后,她才侧过身,又白了我一眼,语气生硬地说道。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没在意她的态度。眼下最重要的是过了金衣瑶这一关,至于这个吃火药的女人,以后再说。
她挡在门口,我识趣地侧身,深吸一口气,尽量不碰到她,轻轻的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这一刻,我心里有的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反而夹杂着一丝庆幸。庆幸金衣瑶似乎还没有完全放弃我。自从上次魔教丢失银两,命令我查明下落,却又断了我联系她的渠道时,我就知道,那时她大概率已经是放弃我了。所谓的期限,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顺便用来堵住教内其他还在为她做事的人的借口罢了。那样做既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我的借口。只是她恐怕也没想到,我居然侥幸用那“无中生有、李代桃僵”之计,歪打正着地把任务完成了。她应该……很意外吧?
现在,无论她问什么,我都必须把之前那套计划坐实,这是我唯一能重新获得她些许信任,再次靠近她身边的机会。只有跟在她身边,我才能有机会见到那位神秘的二皇子,才能一步步接近我复仇的最终目标!
这间书房的布置,竟然与我当初在海上那艘大商船上见到的那间,有八九分相似!特别是那张摆在房间中央,长得有些夸张的檀木桌子,无论是材质、色泽还是上面的细微的纹路,都仿佛是从船上原封不动搬过来的!她此刻就坐在桌子的一端,背对着门口,似乎正在俯首画着什么。真是奇怪,她还有这等闲情逸致?
听到我进来的脚步声,她头也没抬,手上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停顿,只是随口说道,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来了。先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是,教主。”我立刻答应一声,老老实实在门口站定,不敢再往前一步。我知道她生性多疑,戒备心极重。以往几次见面,都是她在桌子一头,我站在桌子的另一头,中间隔着这张长桌的安全距离,这样才不会冒犯到她,也不会引起她下意识的警惕。
时间一点点流逝,房间里只剩下她笔尖在宣纸上滑动的细微沙沙声,以及我自己刻意放缓的呼吸声。大约过了快半个时辰(或许没那么久,但在这种压力下,每一秒都显得漫长),我的腿都有些站麻了,忍不住悄悄抬起眼皮,朝她画画的桌面望去。
只见铺开的洁白宣纸上,已然勾勒出一个年轻女子的轮廓。那女子眉清目秀,青丝如瀑,柔顺地垂至肩头,她站在一处高台之上,衣袂似乎随风微微飘动。手里好像还拿着一个东西,隔得有点远,看得不是很真切,像是一柄剑,又像是一支笛子。
“怎么,这就等不了了?看来,这些天你成长的还不够啊。”金衣瑶突然冷笑一声,停下了笔,转过头来看向我。她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我吓了一跳,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这女人,看似在全神贯注地画画,实则她眼角的余光,或者说她某种超乎常人的感知,每时每刻都在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而我竟毫无察觉!我刚把目光投向那幅画,她立刻就捕捉到了!
“属下……属下功力还不够,道行浅薄,让您失望了。”我压下心中的骇然,大胆地坦白承认。在她面前耍小聪明,往往死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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