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时间以心跳和呼吸为刻度缓慢流淌。
沈砚维持着那个生疏的拥抱姿势，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有胸腔内擂鼓般的心跳泄露了他远不如表面平静的内心。顾临渊身体的冰凉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让他心底那份陌生的恐慌始终挥之不去。他试图调动自己那偏向冰冷的能量去温暖对方，却收效甚微，反而让顾临渊在昏迷中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仿佛本能地排斥这种同源的寒意。
他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原本支撑着他想要用能量去干预这一切的力量，在这一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放弃了，放弃了用那些冰冷的能量去试图改变什么，只是更加用力地将对方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这样就能够将对方身上的寒冷全部驱散。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顾临渊的额头正抵在他的颈窝处，那股凉意透过肌肤传来，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然而，更让他心悸的是，他能感觉到顾临渊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那细微的颤抖就如同一只受伤的幼兽在低声呜咽，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敲击着他那刚刚裂开一丝缝隙的心防。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那份冰凉的体温似乎也回升了些许，变得只是有些偏低。顾临渊的呼吸越发平稳，甚至发出了极轻的、规律的鼾声，虽然依旧带着受伤后的虚弱，但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惊的濒死状态。
沈砚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了一些。他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顾临渊靠得更舒服些，却不料这个细微的动作惊扰了对方。
顾临渊无意识地哼唧了一声，脑袋在他颈窝蹭了蹭，寻找着更温暖舒适的位置。干燥起皮的嘴唇无意间擦过沈砚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微麻的痒意。
沈砚的身体瞬间僵住，仿佛被一道细微的电流击中。那触感太过清晰，与之前任何一次意外碰撞或战斗中的接触都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和依赖。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拉开距离，重新构筑安全的边界。但顾临渊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即使在昏迷中，也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手臂（那只好一点的）竟无意识地抬起，软软地搭在了沈砚的腰侧，像是怕这个“热源”跑掉。
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动作，就像一把神奇的钥匙，轻轻一转，发出“咔哒”一声脆响，瞬间打开了沈砚心中那扇紧闭已久的盒子。他的身体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完全无法动弹，只能静静地任由顾临渊像一只疲倦的小猫一样，紧紧地靠着他，依偎在他的怀中。
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中，时间似乎都凝固了。沈砚缓缓地垂下眼帘，目光落在顾临渊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上。由于失血过多，顾临渊的脸色异常苍白，宛如一张薄纸，仿佛轻轻一触就会破碎。然而，这丝毫不影响他的美丽，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脆弱和惹人怜爱。
沈砚凝视着顾临渊那长长的、浓密的睫毛，它们在眼睑下投下了淡淡的阴影，如同一幅细腻的水墨画。他的鼻梁挺直，线条分明，宛如一座精雕细琢的雕塑。而此刻，那张总是吐出气人话语的嘴唇，也显得格外安静，没有了往日的嚣张与戏谑，只有一片宁静和安详。
一种从未有过的、柔软而酸涩的情绪，如同地下涌出的暖流，缓缓浸润着他冰封的心田。他想起顾临渊挡在他身前时的毫不犹豫，想起他平日里吊儿郎当下的敏锐与担当，想起他灵力中那份独特的、伊莉西亚都称之为“温暖”的特质……
这个道士，不知何时，已经成了他荒芜世界里，唯一的光和热。
就在这时，顾临渊的眉头再次蹙紧，嘴唇翕动着，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呓语，不再是喊冷，而是带着焦急和……愤怒？
“……别……别信……李……”
沈砚立刻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师……师兄……为什么……” 顾临渊的声音带着痛苦的哽咽，像是陷入了某种极不愉快的梦境，“……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师兄？沈砚目光一凝。顾临渊极少提及他的师门，只隐约说过是被逐出来的。难道他被逐出师门，另有隐情？和李主任有关？
“……滚开！……离他远点！……” 顾临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凌厉的杀气，搭在沈砚腰侧的手也无意识地收紧，指尖几乎掐进他的皮肉，“……沈砚……快走……”
他在梦里，还在想着保护他。
沈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胀得厉害。他抬起那只自由的手，极其轻柔地、一遍遍抚过顾临渊汗湿的额发和紧绷的背脊，用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听过的、低哑而笨拙的语调安抚：“没事了……我在。安全了。”
他的安抚似乎起了作用，顾临渊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呓语也变得含糊不清，最终重新沉入安稳的睡眠。只是那只手，依旧固执地搭在沈砚腰间，没有松开。
沈砚不再试图挣脱。
他靠在冰冷潮湿的管壁上，怀中是顾临渊温热的、带着生命力的身体，耳边是他平稳的呼吸和偶尔的轻鼾。一种奇异的、名为“安宁”的感觉，在这绝境般的黑暗中悄然滋生。
他不再去计算生存概率，不再去分析数据得失。他只是静静地抱着怀里的人，感受着这份劫后余生的、真实的温暖。
原来，情感的牵绊，并非只是负累和麻烦。它也会让人在绝境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归属感。
冰层持续消融。某些被压抑了太久的东西，正破土而出。
而顾临渊梦中无意识透露的关于师门和李主任的碎片，也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沈砚心中漾开了新的疑虑。前方的迷雾，似乎更浓了。但此刻，他只想守护好怀中的这份暖源，直到他再次睁开那双总是带着戏谑和光芒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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