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个空洞洞的、边缘参差不齐的框子,后面是黑洞洞的电梯井道壁,传来阴冷潮湿的风。
那令人窒息的女鬼气息,消失了。
镜子的碎片散落一地,在手电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其中几片较大的碎片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黑气,但很快也消散无踪。
几乎在镜子破碎的同时——
“叮!”
头顶的灯管猛地亮了起来,恢复了稳定的照明。
电梯的楼层显示屏也亮了,红色的数字清晰地显示着——“1”。
然后,电梯门发出“嗤”的轻响,平稳地向两侧滑开。
外面,是大楼一楼大厅明亮、正常、温暖的光线。夜班保安小张正拿着对讲机,一脸惊疑不定地站在不远处,显然是被刚才那声巨大的碎裂声吸引过来的。前台后面,另一个保安也探出头来。
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驱散了轿厢内那股阴冷腐臭的气息。
陈明瘫软在角落里,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还在狂跳不止,冷汗已经将衣服彻底浸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手臂和脸颊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这疼痛此刻却无比真实,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陈……陈先生?”小张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带着颤抖,“您……您没事吧?刚才……什么声音?”
陈明抬起头,看着小张那张惊魂未定的脸,又看了看地上那一片狼藉的镜子碎片,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和尚未完全消退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他撑着发软的双腿,勉强站了起来,踉跄着跨出电梯门,重新踏在坚实的大理石地面上。
回头望去,那部电梯的轿厢内灯光惨白,地板上遍布锋利的镜面碎片,像是一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残酷搏杀的战场。那个空洞洞的镜框,如同一个被挖去眼珠的眼眶,无声地凝视着外面。
“没……没事。”陈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清了清嗓子,却无法驱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电梯……电梯镜子好像……质量有问题,自己爆了。”
小张看看陈明狼狈的样子,苍白的脸色,以及身上的细碎伤口,又看看轿厢内的景象,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他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问出口,只是喃喃道:“爆、爆了?怎么会……”
陈明没有再解释,他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里,离开这栋大楼。他拍了拍小张的肩膀,脚步虚浮地朝着大门走去。
推开沉重的玻璃大门,深夜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远处传来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和隐约的车流声。这一切平常的景象,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
他站在台阶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感觉那冰冷的恐惧感被驱散了一些。
第二天,陈明请了病假。他发起了高烧,浑浑噩噩地躺了一整天,梦里全是那面破碎的镜子和女鬼惨白的脸。
退烧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辞掉了那份让他连续加班十天的工作。
一周后,他回到公司办理离职手续,顺便收拾个人物品。白天的大楼人来人往,一切如常,似乎那天凌晨的恐怖经历只是一场噩梦。
他刻意避开了那部电梯,选择了走楼梯。
下到一楼时,他忍不住朝那个电梯间看了一眼。那部电梯正在正常使用,进进出出的是西装革履的白领。轿厢内部已经焕然一新,那面破碎的镜子被更换了,新镜子光洁照人,清晰地映出往来人群的身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陈明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在他经过大厅公告栏时,无意中瞥见旁边贴着一则泛黄的、似乎有些年头的通知复印件,标题是《关于B座电梯意外事件的善后说明》,日期是十多年前。下面有几行小字,提到了当时一名女性员工因长期加班过度劳累,在凌晨独自乘坐电梯时突发疾病,抢救无效身亡……
陈明的脚步顿住了,一股寒意再次从脚底升起。
他猛地想起,自己连续加班,也是十天。
他是……第十个。
他不敢再看,匆匆离开了大楼,再也没有回头。
那面新装的电梯镜子,依旧每天映照着形形色色的人。只是在某些深夜里,当电梯空无一人、缓缓运行时,那光洁的镜面上,是否会偶尔、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惨白的影子?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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