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先于身体苏醒，沉在一片混沌的黑暗里。痛楚是唯一的锚点，从右肩窝弥散开，尖锐地钉着他的神志，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片钝痛，擂鼓般敲打在僵硬的骨头上。除此之外，是冷，一种浸入骨髓的阴湿寒意，身下似乎垫着干草，粗糙地硌着他。
吴刚费力地掀开眼皮，光线昏暗，模糊的视野里，是低矮的、粗糙的原木屋顶，空气里混杂着柴火燃尽的烟灰味、某种草药的苦涩，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贫穷和蒙昧的气息。
他想动，右肩立刻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闷哼出声。
这动静惊动了旁边。
“醒了！仙长醒了！”一个带着浓重口音、又惊又畏的声音喊起来，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
仙长？什么仙长？
吴刚艰难地偏过头，看见两个穿着粗陋麻布短打、腰间围着兽皮的汉子，正手足无措地站在不远处。他们皮肤黝黑粗糙，面庞被风霜刻出深深的痕迹，眼里满是惶恐，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又极其尊贵的事物。
见他望去，两人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泥地上，额头紧紧贴着手背，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仙长恕罪！仙长恕罪！”另一个年纪稍长的连连叩首，声音发颤，“俺们…俺们那日进山狩猎，眼拙，竟将仙长当成了…当成了大鸟，误放了箭…惊了仙驾，求仙长万万恕罪！万万恕罪啊！”
进山？大鸟？误射？
破碎的信息和肩上的剧痛串联起来。他想起来了，他所乘坐的飞机发生了空难，…那之后便是无尽的坠落和耳边呼啸的风。
所以，他不是摔死了，而是…被这两个猎人当成大鸟射了，然后捡了回来？难道空难是一场梦？
这又是什么穷乡僻壤，衣服语言都古里古怪的，还仙长？
他忍着痛，左手勉强撑起一点身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你们…这是哪里？什么年月？”
年长些的猎人不敢抬头，颤声回答：“回仙长话，这儿是四方寨，就在金山脚下。年月…俺们只知如今是…是中平四年间…”
中平四年？东汉灵帝的年号，公元187年？
吴刚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中。东汉…末年？他不仅没死，还一头栽回了近两千年前？开什么国际玩笑！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瞬间攫住了他，比肩上的箭伤更让他窒息。他下意识想摸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信号，哪怕百分之一的可能，这只是个恶劣的玩笑——
他的左手艰难地探入登山服的内兜。冰凉的金属和玻璃触感传来。还在！
他这动作却让地上跪着的两人抖得更厉害了，几乎缩成一团，仿佛他下一刻就要掏出什么毁天灭地的法宝。
手机掏了出来，屏幕漆黑。他按了按侧键，没反应，大概是没电了。绝望刚涌上心头，他却不死心，胡乱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试图唤醒它。
就在此时——
“叮铃铃铃——！！！”
一阵极其刺耳、极其不合时宜的闹钟铃声猛地炸响！尖锐的电子音在这死寂的、充满上古气息的木屋里疯狂跳跃，几乎要掀翻屋顶！
跪着的两人吓得猛地一哆嗦，险些瘫软在地。
手机屏幕应声而亮！
设定的闹钟时间到了，而闹钟背景图片，是他昨晚临睡前设置的——动态屏保！《斗破苍穹》里，萧炎脚踏虚空，手持玄重尺，身后巨大的佛怒火莲凝聚，正面对决云岚宗宗主云山的那一幕极致高燃的名场面！
刹那间，绚烂到不真实的七彩火焰特效充斥了整个屏幕，能量冲击波以动画的形式层层荡开，几乎要溢出屏幕。萧炎那睥睨狂傲的眼神、云山惊怒交加的表情、崩碎的山门、呼啸的斗气光影…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块巴掌大的、光滑如镜的“神物”上，生动无比地疯狂上演！
配上那激昂的电子铃声，简直如同一场降临凡间的神魔大战！
“嗡！”
吴刚清晰地听到脑门磕在泥地上的闷响。
两个猎人已经不是发抖了，而是整个人趴伏下去，如同被无形的巨山压垮，连抬头看一眼那“神物”的勇气都没有。他们的身体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近乎呜咽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不仅是他们，屋外的空地上，原本好奇窥探的几个村民，也早已面无人色地跪倒了一片，头深深埋下。
“仙…仙迹！真是仙迹啊！”年长猎人终于挤出变了调的声音，带着哭腔，是极致恐惧下的狂热，“俺们…俺们那日就见仙长自天外金光中坠落…今日又得见仙家法宝显圣！内有天神征战，火焰滔天！仙长！仙长必是天帝座前神将临凡！小人们有眼无珠，箭伤仙体，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另一人只是疯狂叩头，额头上已见血迹。
吴刚彻底懵了。
他看着手里还在响个不停、播放着萧炎无双割草画面的手机，又看看地上磕头如捣蒜的古人，一种极度荒诞的滑稽感冲散了恐慌。
这…这特么也行？
闹钟？萧炎？云岚宗？仙界？
他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来解释这离谱的误会。这要怎么解释？说这是手机？是动画片？是科技？他们能听懂哪个词？
就在他哭笑不得，试图组织语言之际——
“咚！咚！咚！”
山下，一阵沉闷而急促的皮鼓声突然炸响，一声接着一声，透着一股不祥的慌乱。
紧接着
一个衣衫褴褛、满身是血的寨民连滚爬爬地冲上山坡，声音凄厉绝望，划破了山寨短暂的“仙迹”震撼：
“黑云洞！！是飞豹！！好多好多人！漫山遍野！！朝我们寨子杀来了！！！”
“咣当”一声，不知谁碰翻了木盆。
死寂。
方才还因“仙迹”而狂热的恐惧，瞬间被一种更切实、更冰冷的绝望覆盖。跪在地上的村民和妇孺们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刚刚燃起的那点虚无缥缈的希望之火，被“惊恐”二字彻底踩灭，只剩下瑟瑟发抖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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