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如同打翻的胭脂缸,将汉水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又渐渐沉淀为温柔的紫霭。炊烟从渔村的屋顶袅袅升起,与江面上的暮霭交融,模糊了天与水的界限。劳作了一日的渔民们扛着工具,拖着疲惫却满足的步伐,三三两两地归家,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孩童的嬉闹声。
周家那间低矮的、墙壁被烟火熏得有些发黑的屋子里,却比往日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安静。
周父坐在门槛旁的小凳上,就着最后一点天光,笨拙而又珍惜地擦拭着那锭沉甸甸的银元宝,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冰凉的银面,脸上时而露出傻笑,时而又是几分难以置信的恍惚。这笔横财,足以让他们家盖上两间新瓦房,置办几条新渔船,甚至……还能让芷若过上几年不必风吹日晒、辛苦劳作的松快日子。他时不时抬头看向里屋,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对那位青衫公子的无边感激。
里屋,光线昏暗。周芷若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母亲早逝后便主动承担起生火做饭的活计,而是独自坐在自己那张用木板简单搭成的小床边。
窗外是邻居家孩童追逐打闹的欢笑声,是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是这渔村最寻常不过的黄昏交响。但这一切,此刻仿佛都与她隔了一层无形的薄膜,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掌心那枚温润的玉佩之上。
玉佩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散发着莹莹的、内敛的光泽。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玉佩正面那繁复而玄奥的星辰轨迹,仿佛能从中触摸到宇宙的浩瀚与神秘。然后,她又将玉佩翻转,指腹轻轻抚过那个古朴的“机”字。这个字她并不认识,只觉得那笔画勾勒间,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道和韵味,深深吸引着她。
这枚玉佩,是真实的。它冰凉而温润的触感,清晰地提醒着她,白天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随着指尖的触感,白天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清晰地回放。
是那青衫公子负手立于柳树下,超然出尘的身影,仿佛与这凡俗的渔村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入那暮色江景之中,成为最夺目的焦点。
是他递过银元宝时,那平和而不容拒绝的语气,以及那句“与姑娘结个善缘”,在她平静的心湖投下了第一颗石子。
是他立于船头,晨光中衣袂飘飞,如同谪仙临世,对她说出“掌握自己的命运”、“见识更广阔的天地”时,那深邃而充满力量的眼神。
是他以指尖轻点自己眉心,那股温润浩大的暖流涌入体内,开辟出一个前所未有、神奇莫测的内在世界时的震撼与舒适。
更是他俯下身,将这枚玉佩放入自己手中,用那清越而郑重的声音,许下那个关于“峨眉山”、关于“星辰据点”、关于“承诺”与“选择”的未来!
每一幅画面,每一个字句,都如同最细腻的刻刀,在她年仅十岁的心版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深刻印记。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再次加速。一种混合着激动、憧憬、迷茫与无比感激的复杂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刷着她的心灵。
她下意识地,再次闭上眼睛,尝试着按照白天记住的行功路线,意守丹田,引导体内那缕新生的、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暖流。
成功了!
那缕细丝般的真气,乖巧地沿着特定的路径缓缓运行起来。所过之处,驱散了傍晚的微寒,带来一种由内而外的温暖与充实感。这种感觉,与她过往十年里,依靠柴火、厚衣所带来的外部温暖截然不同。这是一种源自自身的力量感,一种对身体的掌控感!
“武学……内功……江湖……”
这些原本只存在于说书人口中的词汇,此刻拥有了切实的意义。她仿佛看到了一扇沉重而辉煌的大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开启了一条缝隙,门后透出的光芒,虽然还看不真切,却充满了无尽的吸引力,让她心驰神往。
而将这扇门为她推开的人,是那位南宫公子。
他的形象,在她心中不断地被勾勒、被完善。他的强大(那锭轻描淡写给出的巨银,那神乎其技的传功手段)、他的神秘(那枚奇特的玉佩,那些关于峨眉和据点的话语)、他的温柔(平和的眼神,耐心的引导,以及那句“改善生活,让令嫒多些选择”的体贴)……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一个无比高大、无比完美、仿佛笼罩在云雾中的形象。
她摩挲着玉佩,心中不由自主地将南宫宸与她所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事物相比较。村里的秀才先生?显得迂腐而渺小。过往渡江的富家公子?显得庸俗而浅薄。甚至连庙里供奉的神仙塑像,此刻在她心中,似乎也比不上那位青衫公子来得真实而令人心折。
一种朦胧的、炽热的、混合着极致崇拜与仰慕的情感,如同藤蔓,在她心底悄然滋生,紧紧缠绕。这情感超越了单纯的感激,更像是一种心灵的寄托与方向的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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