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夜,没有停歇的意思。洞外的世界被雨声和水声填满,分不清彼此。洞内阴冷潮湿,只有彼此微弱的呼吸证明着生命的存在。阿青裹着能找到的最干燥的布,蜷缩在枯草铺上,昏昏沉沉,时睡时醒。陈渡守在洞口附近,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匕首横在膝上,不敢合眼。
黑暗中,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风雨声像是永恒的伴奏,掩盖了其他一切声响,也放大了内心的不安。那个刻在石壁上的“渡”字,像一只眼睛,在黑暗中无声地注视着他。
天快亮时,雨势终于小了些,从瓢泼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丝。河水的咆哮声也略微低沉下去,但依旧能听到壶口方向传来的、闷雷般的轰鸣。
陈渡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僵硬的身体,走到洞口。天光透过雨幕,灰蒙蒙地照进来,能看清河湾里浑浊的水面和远处依旧汹涌的主河道。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河湾入口处,那几块巨大岩石中间的水面吸引住了。
有什么东西,正随着回旋的水流,在那里慢悠悠地打着转。
不是枯枝,也不是寻常的漂浮物。那东西……隐约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僵直的形态。
陈渡的心猛地一紧。他眯起眼睛,努力分辨。
那似乎……是一具尸体。
一具被水泡得肿胀、肤色青白的尸体,面朝下趴在水面上,随着水波轻轻起伏。破烂的衣服颜色深暗,贴在浮囊的躯体上。
是谁?是昨夜追杀他们的水匪,不小心落水被冲到了这里?还是……
陈渡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洞内依旧昏睡的阿青,然后深吸一口气,踩着淤泥,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具尸体靠近。
河水冰冷刺骨。他走到齐膝深的水里,用一根随手捡来的长树枝,费力地将那漂浮物拨向岸边。
尸体被水流带到了浅滩。陈渡用树枝将它翻了过来。
一张被水泡得变形、布满细小伤口和淤青的脸露了出来,双目圆睁,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嘴角残留着一些白色的泡沫。
陈渡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张脸,他见过!
不是水匪。是昨天清晨,在回水湾的码头上,默默看着他们离开的,那几个村民中的一个!一个总是低着头、沉默地修补渔网的年轻汉子!
回水湾的人!他怎么死在了这里?还漂到了这个隐蔽的河湾?
陈渡蹲下身,忍着那股尸体特有的、混合着水腥的恶臭,仔细检查。村民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不像是搏斗致死。但他的手指甲里,塞满了黑色的淤泥,指甲边缘有些外翻,像是死前拼命抓挠过什么东西。
是溺死的?可回水湾的人,水性极佳,怎么会轻易溺死?而且,这里离回水湾已经有不短的距离,他是怎么漂过来的?
无数的疑问像水底的泡泡,咕嘟咕嘟地冒上来。
他想起昨夜河觋驾驭葬舟、操控河水吞噬四海帮众的场景,想起老默那句意味深长的“葬舟现,亡魂渡……这水道,又要不太平了”。
难道……回水湾内部,也出事了?这个村民的死,和昨夜四海帮的袭击有关?还是……与他和阿青的离开有关?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必须尽快弄清楚。
他将尸体拖到岸边稍高一点的干燥处,用一些石块粗略掩盖,防止被野兽或再次上涨的河水冲走。然后,他快步返回石洞。
阿青已经醒了,正靠着石壁坐着,脸色依旧不好,但眼神清醒了许多。她看到陈渡凝重的脸色和身上沾着的泥水,问道:“怎么了?”
“外面漂来一具尸体。”陈渡沉声道,“是回水湾的人。”
阿青的眉头立刻蹙紧:“确认?”
“昨天早上在码头见过他,不会错。”陈渡点头,“身上没有明显伤口,像是溺死的,但指甲里有泥,死前挣扎过。”
阿青沉默了片刻,眼神锐利起来:“回水湾刚经历袭击,就有人死在外面……这不正常。河觋不会放任自己人死得不明不白。”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两种可能。”阿青分析道,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第一,四海帮还有残余,或者另有埋伏,截杀了离开回水湾的人。第二……”她顿了顿,看向陈渡,“回水湾内部,因为昨夜的事情,或者因为我们离开,起了变故。”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危险并未远离,甚至可能更加迫近。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阿青挣扎着想站起来,“这个渡口不能待了。”
陈渡扶住她。“你的伤……”
“顾不了那么多了。”阿青咬牙道,“如果真是回水湾内部出了问题,河觋的手段你我都清楚。如果他觉得我们和这村民的死有关,或者我们成了需要被清除的‘麻烦’,我们躲到哪里都没用。”
陈渡知道她说得对。河觋那非人的力量,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不再犹豫,搀扶着阿青走出石洞。雨还在下,天色比刚才更亮了一些,但依旧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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