铳声和叫骂被甩在身后,混入风雨的咆哮。陈渡不敢回头,脖颈后的寒毛却根根倒竖,仿佛能感觉到追兵充满恶意的目光烙在背上。他俯低身体,将全身的重量和求生的渴望都压在那支粗糙的木桨上,手臂机械地重复着划动的动作,酸麻胀痛早已被更强烈的恐惧驱散。小船像一片被狂风卷着的、濒临散架的枯叶,在湍急浑浊的河道上疯狂颠簸、飞驰。浪头一个接一个砸来,冰冷的河水混着雨水泼头盖脸,让他几乎睁不开眼。好几次,船舷几乎是擦着河中隐现的、如同怪兽獠牙般的黑色礁石掠过,木材摩擦的刺耳声响让他心惊肉跳。
阿青趴在湿漉漉的船头,整个左半边身体都因紧抓船帮而僵硬,指节捏得发白。右肩的伤口在剧烈的颠簸中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混合着雨水和铁锈味的血腥气。她没有出声,只是偶尔在船身猛地倾斜时,艰难地回头望一眼。雨幕厚重,但那两道鬼魅般紧追不舍的快船黑影,如同跗骨之蛆,始终缀在后方不远处的河道拐角。
风雨没有停歇的迹象,天色却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迅速暗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仿佛就压在头顶,让白昼提前进入了昏暗的黄昏。河道在前方猛地拐了一个巨大的急弯,水流在那里被强行挤压、收束,变得更加汹涌暴戾。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从前方传来,那不是雷声,是无数吨河水疯狂撞击两岸嶙峋岩石发出的、毁灭性的咆哮。
“前面水太急!是壶口!小心!”阿青用尽力气嘶声喊道,声音一出喉咙就被狂风撕扯得破碎不堪。
陈渡也看到了前方的绝境。那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鬼门关,河道骤然收窄,两岸陡峭的山崖像巨钳般合拢,河水在钳口处翻滚、沸腾,卷起无数惨白的泡沫和漩涡,仿佛一张等待吞噬生命的巨口。他拼命想将船划向右侧那片看似水势稍缓的边缘,但小船在狂野的激流中完全失去了控制,像被无形巨手攫住,身不由己地朝着壶口最危险、最混乱的中心地带直冲过去!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渡被雨水模糊的视线,猛地捕捉到左侧紧贴着一面刀削般陡峭山壁的阴影里,有一道极其隐蔽的、与周围狂暴水域截然不同的褶皱!那里水流相对平缓,颜色也略深,形成一个狭窄得几乎被忽略的小小河湾,像巨兽喘息时微微张开的嘴角,又像是这死亡通道旁一个被遗忘的避难所。
没有时间权衡利弊!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低吼,用尽残存的、也是爆发出的所有力气,将长长的船桨猛地插入右侧翻滚的浊流中,身体几乎与船帮平行,全身的重量和意志都压在了那支脆弱的木桨上!嘎吱——木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小船在激流中猛地一滞,船头艰难地、极其勉强地偏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借着这股力道和水流本身的冲劲,像一条挣脱钓钩的鱼,险之又险地、几乎是横着猛地扎进了那个狭窄的、被岩石庇护着的河湾!
“砰!”一声沉闷的巨响,小船重重地撞在河湾内松软的泥滩上,终于停了下来。巨大的惯性让陈渡和阿青都像破麻袋一样向前狠狠扑去。陈渡的额头结结实实地磕在坚硬的船头木板上,眼前瞬间一黑,金星乱舞,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晕厥。阿青也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右肩伤口处传来的尖锐刺痛让她眼前发白。
陈渡强忍着眩晕和额角流下的温热液体(不知是血还是雨水),猛地翻身坐起,第一时间警惕地望向壶口方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那两条快船显然没料到他们敢在如此险境下强行转向,在壶口外那片白沫飞溅的死亡水域边缘急躁地徘徊了一下,船上的黑影挥舞着兵器,叫骂声被风雨和河吼吞没。他们似乎极为忌惮那汹涌的激流和隐藏在水下的致命暗礁,最终,在盘旋片刻后,只能不甘地调转船头,黑影很快融入厚重的雨幕和下游更加迷茫的河道中,消失不见。
暂时……安全了。
确认追兵离去,那根紧绷的弦骤然松弛,陈渡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湿透的船里,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冰冷的雨水和河水不断地流进他张开的嘴里,他也浑然不觉。脱力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每一个关节都在哀嚎。阿青也挣扎着用手臂撑起上半身,靠在冰冷湿滑的船帮上,脸色白得吓人,毫无血色,嘴唇因为失血和寒冷而泛着青紫。她能感觉到右边肩膀包扎的布条又被温热粘稠的液体浸透了,但她只是死死咬着牙,将那柄救了她一命的小巧火铳更紧地按在怀中,仿佛那是唯一能带来安全感的东西。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寒意让他们只能沉默。洞外,风雨声和河水不知疲倦的咆哮是这方天地唯一的主宰。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更久,陈渡才感觉冰冷的四肢恢复了一点知觉和力气。他挣扎着爬下船,双脚陷入冰凉的、没过脚踝的黑色淤泥中,一股腐败的水腥气直冲鼻腔。他需要弄清楚这个救了他们一命的地方究竟是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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