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声无息的“水划子”像投入死水的一块石头,在陈渡心里沉了下去,再无波澜,却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粘稠、紧绷。他几乎一夜未眠,耳朵捕捉着屋外任何一丝异响,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那预想中的袭击并未到来。
清晨,送粥的蒙面妇人依旧准时出现,将温热的陶碗放在门口,叮铃的铜铃声比往日似乎急促了半分。陈渡开门取粥时,状若无意地扫了一眼昨夜那“水划子”停靠的筏屋底部,竹筏浸泡在水中,颜色深暗,看不出任何异常。
他将粥端进屋,阿青已经醒了,靠坐在榻上,脸色依旧不好,但眼神比昨日更清亮了些。她接过粥碗,小口喝着,目光掠过陈渡布满血丝的眼睛。
“没睡好?”
陈渡在她对面坐下,压低声音,将昨夜所见告诉了她。
阿青端着碗的手顿了顿,眉头微蹙。“四海帮的探子?还是……这湾子里有人等不及了?”
“不清楚。”陈渡摇头,“但肯定不是好事。”
一整天,陈渡都处在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他帮着老默修补渔网时,心神不宁,几次被梭子扎到手。老默抬起浑浊的眼瞥了他一下,没说什么,只是默默递过来一小撮能止血的草叶嚼碎了敷上。
午后,天色愈发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水面,闷得人喘不过气。河风也停了,整个回水湾像被封在一口巨大的、无声的锅里。
阿青靠在窗边,看着外面死寂的河面,忽然轻声说:“要起风了。”
她的语气很肯定,带着一种常年在危险中历练出的直觉。
果然,临近傍晚,天色骤然黑透,不是夜幕降临的那种黑,而是暴雨将至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墨黑。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像野兽在云层后咆哮。
风毫无预兆地刮了起来,一开始是卷着落叶和水汽的旋风,很快便成了呼啸的狂风,吹得筏屋剧烈摇晃,木板桥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河水不再温和地荡漾,而是掀起了浑浊的浪头,凶狠地拍打着竹筏和岸基。
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的茅草上,发出密集的爆响,天地间一片混沌。
陈渡加固了门栓,和阿青守在屋内,听着外面风雨的怒吼和河水愤怒的咆哮。油灯被风吹得明灭不定,在墙上投下摇晃的巨大阴影。
就在这风雨声最鼎沸的时候,一阵极其突兀的、尖锐的金属撞击声,混在风雨里传了进来!
不是雷声,是兵器交击的声音!还有短促的、被风雨撕扯得变形的呼喝!
陈渡和阿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凛然。来了!
撞击声和呼喝声来自村落靠近外河的方向,正是祠堂所在的那片区域!声音在狂风暴雨中时断时续,显得格外惨烈。
“你待着别动!”陈渡对阿青低喝一声,抓起匕首,猛地拉开门栓。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瞬间灌了进来,吹得他一个趔趄。
他冲入雨幕,雨水立刻将他浇透。他眯着眼,顶着风,朝着祠堂方向艰难地挪动。木板桥在脚下剧烈摇晃,好几次他差点滑倒跌入翻涌的河中。
越靠近祠堂,打斗声越清晰。透过密集的雨帘,他看到祠堂前的空地上,几条黑影正在殊死搏杀!
是回水湾的村民!他们穿着深色麻衣,手中拿着鱼叉、柴刀甚至船桨,正与另一群穿着杂乱、但动作狠辣的人厮杀在一起!那些外来者人数更多,手里是明晃晃的钢刀,攻势凶猛。
水面也不平静!几条没有系牢的小船在浪涛中疯狂碰撞,船上也有人影在搏斗,不时有人惨叫着跌落水中,瞬间被浊浪吞没。
四海帮!他们竟然选择在这样的天气强攻回水湾!
陈伏在一座晃动的筏屋后,心脏狂跳。他看到河觋也出现在了战团边缘,他没有拿武器,只是拄着那根嵌河石的木棍,风雨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却稳如磐石。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风雨声。
随着他的吟诵,翻涌的河水似乎变得更加暴戾,一个巨大的浪头猛地拍向几名正在围攻村民的外来者,直接将他们卷入了水中!
但四海帮的人显然有备而来,且个个都是亡命之徒。他们仗着人多刀利,不顾伤亡,步步紧逼。一个村民被砍中了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雨水;另一个被踹入河中,挣扎着想要抓住船帮,却被水下冒出的一个四海帮众死死按了下去……
回水湾的村民虽然悍勇,熟悉水性和地形,但在绝对的人数劣势和疯狂的攻击下,开始节节败退。
陈渡看得心急如焚。他知道,一旦回水湾被四海帮攻破,他和阿青也绝无幸理。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两个四海帮众脱离了主战团,正悄悄沿着木板桥,朝着他和阿青藏身的那片偏僻筏屋摸来!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陈渡心中一惊,立刻转身,沿着来路拼命往回跑。风雨抽打在他的脸上,生疼。他必须赶在那两人之前回到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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